“她們身上應該沒有蠱。”崔桃記得她在崔柳那裡的時候,那名叫細草的丫鬟還要試圖焚香,引發她身上的蠱毒。如果細草自己身上帶蠱,又怎會敢焚香。
崔桃為那名叫細草的丫鬟把脈,果然沒查出異樣。
“所以你們幾個都是真正的死士?”崔桃問。
細草等四名二等丫鬟都垂頭不言不語。其餘六名三等和粗使丫鬟卻都戰戰兢兢害怕,告饒表示她們冤枉,她們真的什麼都不知情。
崔桃就讓王四娘和萍兒先去審這六人,謹慎過濾一下,看看是否有可疑的。
“側重詢問崔柳日常習慣,十娘與嬌姑、錦秋等人往來時間,若回答得老實,則嫌疑較小。”崔桃囑咐道。
二人應承,隨即就帶下去了六人。
餘下的五人仍舊跪在地中央,乍然有種更緊張的氛圍逼仄起來。
韓琦一直沒說話,甚至有點小慵懶的靠坐在椅子一邊,擺弄起手裡的玉扇來。崔桃瞧他此狀,不禁感慨這人學壞了,以前可沒見他做正事的時候還會偷懶。莫不是她這個屬下太能幹,讓他闲得慌了?罷了,該幹的活兒她還是得幹,畢竟這可是她的家事。
“父親已經坦白了你的身份,你是他和蘇玉婉的奸生子。”崔桃特意把‘奸生子’三個字放慢了說,刺激崔柳。
崔柳果然禁不住刺激,立刻被激怒了,瞪向崔桃:“昨天我就該殺了你!”
“你倒是比嬌姑有膽識,認得快。”崔桃假意誇贊崔柳,繼續問道,“既如此,就說說你當年為何要算計我在清福寺被劫持,為何要造謠呂公弼有怪癖?”
崔柳聽崔逃這樣問,自然清楚了她什麼都知道了,更是懊惱後悔當年沒有堅持讓嬌姑直接把人殺了,反而是聽了嬌姑的勸,什麼要利用崔桃的姿色為地臧閣賣命,讓她生不如死,讓她成為一顆被物盡其用的棋子,等最後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時候,再受盡折辱而死。
可誰會料到她竟然還是那麼好命,有機會遇見了韓大哥。嬌姑的計劃被攪亂了不說,這枚‘棋子’竟還反殺了回來,不僅令嬌姑受反噬而死,如今她也被牽連了!
“三年前就該殺了你!”崔柳後悔至極,恨恨地咬著牙,隨即還委屈地哭了。
“你哭什麼啊,被你害慘了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有機會重回來一次,她根本看到如今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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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不是好好的麼,你怎麼就那麼好命!你理該被嬌姑訓教之後送給老男人,被玩死的!”崔柳哭喊道。
崔茂和小馬氏這時候進門,忽聽到崔柳的話,倆人俱是震驚。小馬氏直接用手捂住嘴,忍不住哭起來。
崔茂腦子一片空白之後,抖著手指著崔柳,痛罵她孽障不是東西。他當年費盡心機帶她回崔家,對她特別照顧甚至超過了嫡女,怎麼都想不到竟養出了個這般歹毒的禽獸!
崔茂氣急了,還去踹了崔柳一腳,再要踹,就被張昌拉走了。這第一腳是韓琦有意讓崔柳受辱,刺激她喪失理智,以便於道出更多證供。再踹的話,瞧崔茂那沒深沒淺的架勢,若是沒分寸把人弄死了,就不好辦了。
隨後,小馬氏和崔茂都極力忍耐住個人情緒,坐在另一側旁聽。二人悲憤憎恨之餘,都忍不住看向崔桃,卻見崔桃正冷靜專注地質問崔柳證供,倆人都不禁心疼心痛不已。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讓他們的女兒有了如今這性兒,必然是無比巨大的煎熬和折磨。
崔茂最後悔不過,滿心痛恨自己,恨不得找把刀自盡了,他太愧對自己的妻子女兒了。他看向小馬氏,欲跟她道歉,可小馬氏瞅都懶得瞅他一眼,隻恨不得他去死。崔茂垂首,握緊拳頭,更是嫌惡自己至極,他有罪!
“我是比你好命,不止得了呂二郎的心,還得了韓二郎的心,你說你慘不慘?”崔桃用隻能讓崔柳聽到的音量,附耳跟她說。
崔柳激動地更加發飆,哭叫得雙眼通紅。什麼溫和,什麼端莊,什麼老實,什麼本分……這會兒都不見了。
崔柳就跟瘋了一樣,好像偽裝被撕開之後,她壓抑多年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宣泄口,得以爆發了。
“明明是我先對他好的,他卻喜歡上了你,他誤以為你是我,才會要娶你的!我不過是想把本屬於我的人討回來!我本來不想對你下狠手的,才編了怪癖故事嚇唬你。誰知根本不聽勸,卻還是要打算嫁給他。”
崔柳隨即告訴崔桃,四年前乞巧節的夜裡,她見呂二郎在花園東隅醉酒倒地,被樹枝刮傷了手,便去扶住了他,給他用帕子包扎傷口。不想她卻被他突然抱住了,聽呂公弼在她耳邊呢喃了一句‘你真好,我娶你可好’,崔柳頓時紅著臉點頭應了。
可轉頭過了一日,崔柳卻聽嬌姑從崔老太太那裡得來的消息,呂家有意撮合呂二郎和崔七娘的親事,因倆孩子年歲還小,才暫且互相通氣,等到了歲數就決定正式過禮訂親。此舉也是未免過早訂親之後,雙方中有一方出了意外,令另一方背負克妻或克夫的名聲,如今大戶人家訂親都這般謹慎的。
崔柳當時便覺得是呂公弼背叛了對她的承諾,便決定要忘了呂公弼。可巧她那天偏又一次遇見他,正見呂公弼一人拿著她昨日給他綁傷口的帕子發呆。崔柳這才反應過來,昨日她給呂公弼用的帕子是崔桃送給她的,上面繡著桃花,是誤會了,是他把崔桃認成了自己。
‘故事’說到這裡,屋子裡一片安靜。
崔桃眨了眨眼睛,輕笑一聲,問崔柳:“你難道就沒向他求證麼?”
“我自然是要告訴她,帕子是我給他綁的。他驚訝不已,然後跟我道歉,說婚事已由長輩議定,無法更改。那晚冒犯了我,是他不對,他欠我一個人情,問我想要什麼東西,他都可以給我。”
崔柳回憶的時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面,有幾分失神,然後憎恨地瞪向崔桃,晃動著肩膀,似乎是還想伸手指著崔桃。
“我什麼都不想要,我隻想要他!隻要他!是你,若不是你送我那帕子,他就不會誤會,也就不會跟父母說求娶的人是你,也就不會第二日議定好親事!”
屋子裡更加寂靜,大多數人都在琢磨著這個‘誤會’……
崔桃這時候發出的嗤笑聲,就顯得尤為清晰。大家不禁都看向崔桃,崔柳則狠狠地瞪著她,似乎等著看當崔桃意識到呂公弼對她的喜歡隻是誤會後,她有多尷尬可笑。
但並沒有!
崔桃嗤笑之後,用非常肯定的語氣告訴崔柳:“是你誤會了哦,他一直心悅的人就是我。祖母跟我講過,我在十歲時壽宴一首琴曲便引得他中意了。那晚是有誤會,卻是他誤以為你是我,後來聽你坦白了,他若真中意你,當時親事未定,為何不能更改?不過是因為無意間冒犯了你,他感到抱歉,又不好意思當面陳清緣故令你難看,才會那般委婉地告訴你婚事已定,無法更改。”
一個帕子就決定了一個男人對哪個女人用情至深,未免太可笑了。
崔桃隨即向崔老太太和小馬氏求證,好讓崔柳心死得徹底。
“是個明白人都看得出來,他對你一直格外關注。至於崔家的其他人,他是連多看一眼都不願呢。”小馬氏道,“我還記得四年前他為何喝醉呢,是你在那之前跟他拌嘴了。他關心你,說你年少不該多喝酒,你偏要喝,還偏不和他喝了,他才賭氣自己喝了悶酒。”
這對小冤家小馬氏和大馬氏當時都有關注,都當趣事看的,所以小馬氏對當年的光景印象深刻。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是不是……崔柳晃著頭表示不信,接著尖叫起來。
“你如此惡毒,不配得到別人的喜歡,可太正常不過了。”崔桃幸災樂禍的口氣特別欠揍。
坐在上首位韓琦,本來聽小馬氏講述時臉色冷淡了,忽聽崔桃此話,又忍不住勾起嘴角。他隨即拿起桌上的茶,飲了一口,繼續旁聽,任憑崔桃發揮。好像如今主審人不是他一般,他隻是聽挺熱鬧的。
“你們都在胡說八道!”
“韓二郎是跟你有血緣關系的長兄,”崔桃小聲問一嘴,“你說讓他在你和我之間做個選擇,他會選誰?”
“你住嘴!”崔柳又被崔桃的話給刺激到了,“若不是因他,你早死了,哪會這會兒在我面前蹦跶,我哪會落得今天這步田地!你們說我惡毒,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不是心悅上他了麼?你如今為何還背叛他?枉他費盡心思,裝成一個普通幹粗活的窮小子跟你相處,轉頭還要四處暗中喝令其他人不許欺辱你。為了保你,他都跟我撒火了,還說我若再敢算計你,就對我不客氣呢。呵,哈哈,你這種狐媚女人可真可怕,勾引一個又一個男人,想來那也是一個吧?”
崔柳瞪圓眼睛看向韓琦。
韓琦聽到自己被點名了,收起手中的玉扇,回看向崔柳。諱莫如深的眼眸裡,有著讓人不敢靠近的疏離冷漠。
崔柳和韓琦對視一眼,就退縮了,但在她收回目光前,她乍然看見韓琦眼裡有一絲笑意閃過。崔柳頓時嚇得渾身汗毛豎起,隨即她看向崔桃,卻見崔桃正跟韓琦對視了一眼。
她剛剛不過是隨口一說,想羞辱崔桃是狐媚罷了,卻沒想到真的……
“你,你們——”崔柳憤怒又有幾分恐懼地瞪向崔桃,猛地咳嗽兩聲,吐了一口血出來,隨即暈了過去。
其餘四名丫鬟見狀,忙齊聲呼喊崔柳。
隨後,崔桃就用了巧法拷問除了這四名丫鬟的口供。雖然說是死士,終究是需要精神支撐她們去效忠,隻要能把這個精神支撐點破壞掉,忠誠就變成相對的。
萬幸這四名丫鬟忠誠的原因在於,她們覺得嬌姑救了她們的命,是將她們解救於苦海之中的大恩人。崔桃便邏輯謹慎地給她們分析一番,她們遭遇的那些苦海很可能是嬌姑的算計,是嬌姑在盤算著想精神控制她們。一番有理有據的推敲引導之後,四命丫鬟都招供了。
四人對於地臧閣的具體情況倒是知情不多,她們的上級是嬌姑,效忠之人是崔柳,一切任務都是由嬌姑和崔柳分派。
每隔一月的十五,崔柳都會借去清福寺上香的時候見一個人,這個人是誰她們不清楚。崔柳的金銀財物和消息都是嬌姑從外帶來,再轉交給她們傳送。清福寺見人也是,她們隻負責在外圍看守,至於崔柳在屋內見了誰,四五年了,她們都不清楚。
四名丫鬟還透露,他們通過平常聽崔柳和嬌姑闲聊得知,地臧閣閣主在謀劃一件大事,足以掀天震地的那種,但具體是什麼大事她們也同樣不清楚。
再有,地臧閣閣主其實是在三年前,才得機會認親韓綜,一直有意拉韓綜入伙,但韓綜自小就認定自己是韓諫議家的嫡次子身份,並不想跟地臧閣扯上關系,甚至很抗拒。近兩年之所以不太抗拒了,全因韓綜瞧上了崔桃,因要照顧她,才不得不跟地臧閣有所接觸。
嬌姑因為要用崔桃拉攏韓綜,就不得不暫停對崔桃的訓教,也沒讓她去執行任務。但是崔柳對崔桃並不喜歡,一直逼催嬌姑盡快物盡其用,折磨死崔桃。嬌姑則每次都勸慰崔柳,她會盡快找一個合適折中的辦法。至於後來她怎麼做的,四名丫鬟依舊是不知細節。
半個時辰後,崔柳仍舊處在昏迷中。
崔桃不大樂意地給崔柳把脈之後,發現她急火攻心,竟然傷了身,想再審問她,至少要等一日。
居然自己能把自己氣成這樣,可見她性子有多極端。
“她每隔一月在清福寺見的人很可能是蘇玉婉,母女之間的感情總要維系。”崔桃對韓琦道。
韓琦應承,有種不妙的預感,“明日正是十五,恰好是這月崔柳該去清福寺見人的日子,若蘇玉婉如今已在深州,憑她的能耐,這裡發生的事怕是未必能瞞得過她。”
這個推敲說出來了沒過多久,便有一封飛刀信扎在崔府後門。
崔桃和韓琦一起看信上的內容:“明日清福寺,人換人。”
人換人,換誰?
第66章
問題並沒有疑惑多久。
半個時辰後,深州真定府衙役急匆匆來尋崔茂稟告,府衙突然出現急案。目前已有十戶人家報案丟失孩童,年紀均在六到八歲之間,為六男四女。
這些失蹤孩童的父母大多都是在做早飯的時候,留孩子在院裡子玩兒,轉頭的工夫孩子就不見了,在附近找也沒有找到。有三名同住在巷子內的目擊者稱,他們曾瞧見有男子抱著好似熟睡的孩子匆匆跑出巷子。因其走路時低著頭,又有的孩子遮擋其半邊臉,很難辨清容貌。但根據目擊者形容這些男子的身形可斷定,胖瘦高矮各有區別,並非為同一男子所為,所以作案男子至少有三名。
居然劫持無辜的孩童來威脅他們,果然手段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