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就他容易,要他體諒。
林曦安說不過他娘,直接質問:「娘,在你眼裡,大嫂是人,二哥是人,就我不是人?」
他娘答不了,開號:「曦安吶,你這是犯的哪門子邪啊?
「你怎能和你哥嫂計較,和你娘計較?
「全家就你有力氣,你就吃點虧能怎麼的?
「家和萬事興啊。
「你怎麼能這麼自私,這麼不懂事啊。
「你不帶好的。
「你會遭報應的。」
一句一句,往林曦安頭上澆了一盆又一盆涼水。
讓他的心徹底涼透。
他冷了聲音:「娘,這是你逼我的。」
他娘一愣。
就見下一秒,林曦安扯開嗓子仰天哀號:「老天爺呀,看看我這娘啊,我九歲她讓我學獸醫,我又瘦又小,被豬拱、被馬踢、被驢撵,從不見她心疼我一下。
「隻有我餓著肚子,省下銅板給她,她才斜著看我一眼。
「老天爺啊,這是我親娘嗎?我幫她養了九年家,我都十八了,她不準娶媳婦,要我繼續給大嫂二哥做牛馬。
Advertisement
「大嫂哎,二哥哎,你們兩口子良心在哪啊……」
……
老實的林曦安急了。
都說老實人逼急了會殺人。
一個村裡,誰家的事都瞞不住。
林家的事,為了老大的三個孩子,為了圓老二的願,逼死了二兒媳婦。
又要讓老三給全家扛活。
大家都很不理解。
尤其是平妻一事,按規矩,必須得原配妻子同意才行。
基本上原妻沒有同意的。
即使同意,做嫂子的也會拒絕。
隻要婆家照應,總歸能把孩子帶大。
像林家這樣婆母做主的,還真沒見過。
一人毀兩家。
村裡女人都看不慣林母。
林老三一號,女人們都跑了出來。
看看這個自以為是的林母怎麼收場。
林母慌了。
躲在院內的林曦平與君芙蓉,也不得不走了出來。
君芙蓉走到林母身邊:「娘,都是我無能,養不大三個孩子,讓你為我勞心,害了如茵,連累了曦安。」
林母拍拍她的手:「芙蓉,這和你有什麼關系?你自幼身體不好,還給老林家生了三個好孩子,如今肚裡又懷了,你是老林家的大功臣。要論事,是那如茵命薄,是曦安不孝,與你何幹?」
林曦平站在一邊,不吭聲。
林曦安沒放過他。
他走到林曦平面前:「二哥,你養得了自己嗎?」
林曦平一怔。
他從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未想過要養自己。
林曦安又問:「你養得了君芙蓉嗎?」
林曦平身體一晃。
君芙蓉和孩子們的吃喝,都是林母給的。
「你連自己都養不活,搞什麼兩房雙肩挑?
「你就是想啃娘啃我啃一輩子嗎?」
「我沒有。」林曦平急了,「家裡有地,有撫恤金,有米有肉。」
「有一樣與你有關嗎?」
林曦安步步逼問,林曦平退無可退。
林母心疼:「林曦安,你到底要幹什麼?
「誠心逼死你娘、你二哥嗎?」
林曦安這次答了。
他說:「大家都看到了,在這個家,我娘不把我當人,我二哥也不把我當人。
「我隻是想要娶個媳婦,有個有人疼我的家。
「這麼個要求不過分吧,可我娘質問我到底要幹什麼?
「那我就當著大伙的面,說說我要幹什麼,我要分家!
「我要和二哥大嫂分家!」
所有人愣住。
開天闢地,卻又覺得天經地義。
林母大怒:「你敢,你要是,敢和你二哥大嫂分家,我就把你從族譜中除去。」
說完,林母衝進屋子,拿出族譜,對著他的名字就要劃去。
「娘,不可。」林曦平喊道。
她看向林曦安,等他妥協。
林曦安對她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頭:「感謝母親放生。」
林母向四周各家求助,卻無一人相勸。
再無退轉餘地,她抖著手劃掉了林曦安的名字。
他名字上面是我的名字:【閔如茵(死於……)】
12
林曦安拿著兩張豹皮找了村長,順利單立門戶。
他說,他娘跟著他,他養,跟著他二哥大嫂,他不養。
誰都不跟,一個月他養十五天。
村長說沒毛病。
林母選擇跟他二哥大嫂。
當天,林曦安去了山裡,整整呆坐了一夜。
第二天晚上,他拎著幾隻野雞,敲響了我和苗苗的院門。
苗苗已經睡了。
聽到敲門聲,晃蕩著爬了起來,要開門。
見到林曦安,她飛撲過去:「爹爹。」
林曦安放下野雞,抱起苗苗,哭成了淚人。
我看著既心酸又心疼。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他陪著苗苗玩,我給他鋪床。
不一會,苗苗就又睡了。
我也給他鋪好了床。
我和苗苗住正房東屋,他住西屋。
中間是灶房。
我剛躺在苗苗身邊。
門響了。
「開門。」
我披上衣服,起床去開門。
他站在門外,見到我,滿眼痛苦和渴望。
我讀懂了他,不敢應,也沒不允。
他讀懂了我,打橫把我抱起,直奔西屋。
13
林曦安傻眼。
箭已在弦上,我來月事了。
他從我身上翻下去,仰倒在炕上,看著房頂。
良久,他開口:「戰事膠著,又要徵兵了,還記得我救的那個當兵的嗎?來信了,讓我去他那。」
「你去嗎?」我坐起來,心一下亂了。
「你想讓我去嗎?」
「你想去嗎?」
「也想也不想。」
「怎麼說?」
「想去,是因為當兵的說他升官了,跟著他,至少能混個百夫長當當。
「但不能天天見到你和苗苗,又不想去。」
「那就別去。當了兵,就得當到死。當了百夫長又怎樣?還不是幾年才能回來一次。」
「可苗苗怎麼辦?我打獵,你刺繡,門戶太低,她找不到好人家。」
我的眼角湿了。
他是真的把苗苗當親閨女。
這幾年,比我這個做娘的,付出隻多不少。
我擦了擦淚:「苗苗要的是爹在她身邊,不要什麼高嫁。
「她嫁給你這樣的男人就好。」
林曦安伸出手臂摟過我,哽咽:「你讓她認我做爹了。」
我擰了擰身子:「戶帖上,不是早叫林苗苗了嗎?」
他嘿嘿笑:「我閨女自是要跟我姓。」
「睡吧。」
身子有點沉,我很快睡去。
第二天我是被苗苗薅醒的。
她餓了。
我爬起來,問她:「你爹呢?」
「我爹說給我掙嫁妝去了。」
我心一沉。
14
幾天後,得知消息。
分家次日,村長挨家傳信。
這次大戰,家有兩個以上成年男子的,必須去一個。
林家雖然分了家,但也算兩個,林曦安不去,林曦平就得去。
林媽哭求了林曦安。
林曦安這次應了!
心裡酸澀。
苗苗喊娘。
我看著她,難過了一會,就放下了。
還有孩子要養。
我帶著苗苗去買布,買線。
林曦安在我的枕頭下塞了一張銀票,夠我和苗苗過很久。
但不能坐吃山空,我打算做衣服賣。
苗苗第一次出門,高興得不行。
在布料鋪子裡,看花了眼,摸摸這個,摸摸那個。
她長得像我,卻比我好看。
粉雕玉琢,不一會兒,就吸引了很多有孩子的女子圍觀。
既喜歡苗苗,也喜歡苗苗身上的衣服。
她的衣服都是我裁剪制作的,市集上沒有。
紛紛問我在哪裡買的。
聽說是我做的,就要和我定制。
布料老板一看,生意啊。
主動與我合作。
在他的店裡給我闢一塊地方,用他的料子做衣服,我倆五五分成。
還可以帶著苗苗在店裡。
就這樣,沾苗苗的光,我有了份不錯的營生。
家裡稍有積蓄的父母會帶孩子來店裡,定制衣服。
苗苗每換一件新衣服,老板就會隨之趕制一批,很快就會賣光。
慢慢地,布料店出了名。
這天,我正帶著苗苗講故事,隻要有空,她就要我給她講爹爹殺敵的故事。
一對夫婦帶著三個孩子走了進來。
老板去迎,我隻抬了下眼,苗苗拉我,我沒細看,便繼續給苗苗講。
苗苗聽得專注。
「如茵?」
一抬頭,林曦平的臉闖了進來。
給我嚇了一跳。
我抱住苗苗:「你是誰?」
他狂喜:「如茵,真的是你,你怎麼在這?」
無論我怎麼說我不認識他,他就認準了我是他的亡妻。
老板以為林曦平精神有問題,就叫君芙蓉帶她夫君走,她的生意我們不做了。
君芙蓉看著我,面色慘白。
她和林曦平一樣的想法。
故事到了關鍵時刻,苗苗見林曦平在這糾纏,急了。
她說:「我娘都說不認識你了,你怎麼還不走啊?
「你不是有娘子,有孩子嗎?」
她指著君芙蓉和她的三個孩子。
老大已經八歲了,不知道林曦平怎麼了,上前拉著他:「爹,咱們走吧。」
林曦平不理會,直勾勾看著苗苗:「苗苗,如茵,這是咱們的女兒吧?」
苗苗很像我,但仔細看,能看到林家的影子。
不過,我不怕。
因為可以說是林曦平的,也可以說是林曦安的。
苗苗不樂意了:「你怎麼亂認女兒呢,我有爹。
「我爹叫林曦安,他殺敵去了,你再亂認人,他一回來,我就叫他把你給砍了。」
林曦安話少,小時候,很少有人陪他說話。
成年後,除了必要的話,不開口。
但他願意和苗苗說話。
苗苗出生後,他就對著搖籃給她講狐狸,講狼。
大了,帶她認山,認水,認瓜果梨桃。
苗苗會說話了,兩人見到就聊。
說得多了,苗苗的話又快又溜。
「那你幾歲了,我的女兒兩歲。」林曦平給苗苗設了個套。
「認錯了吧,我三歲了。」苗苗一臉自豪。
我想捂住她的嘴,已來不及。
什麼都對上了。
林曦平死死地盯著我。
15
無論林曦平來多少次,我打死不承認是他的亡妻。
布料老板很給力,隻要我不承認,他就不讓林曦平接近我。
苗苗看他像看瘋子:「誰家爹爹會認錯孩子?你孩子才兩歲,我都三歲了。」
苗苗誇張道:「娘,他瘋了。」
林曦平有苦難言。
他說了很多話,把這些年的經歷都說了。
包括我走後三年,他才在他娘的哀求下,與君芙蓉搬到一起。
他一直在等我。
即使現在,他也沒放棄打探我的消息。
他的事,林曦安都給我講過。
半點不感動。
我對他說得最多一句話是:「林先生,請讓讓,您妨礙我做衣服了。」
他知道我也把他當瘋子看。
若我真是逃荒而來的趙如茵,他這樣形狀,確實是個瘋子。
但他認為我就是他的亡妻。
莊老板看不下去,幫他分析:「林先生,若如茵真是你亡妻,你講了這麼多,她怎會一點不動容?
「過去她無論是愛你或者恨你,見到你,肯定會有情緒。
「可你看看,她看你,與我看你是一樣的眼神,一樣的態度啊。」
莊老板起初有過懷疑,但過了一陣子後,便不再懷疑。
「林先生,雖然不可思議,但巧合的事情就是有的。
「趙娘子與你亡妻一個名字,長得也像你亡妻,這就是巧了。」
我好奇問莊老板:「像嗎?我長得像他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