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問起陌生人,一派自然。
莊老板仔細打量,然後笑了:「Ṭŭ̀ₒ我又沒見過,怎麼知道?」
沒見過?
林曦平找到了突破口,他說:「如茵,你定是掉下懸崖,受了傷,把我忘了,我這就叫娘來。」
林曦平把他娘搬來了。
老太太不像林曦平和君芙蓉,一眼認定是我。
她看了又看,很遲疑。
她說:「是像,但不一樣,我二兒媳沒你白,沒你眼神亮,也沒你說話這麼暢快,不一樣。」
林曦平不甘心,他拿過我縫補的衣服:「娘,你看看,這針腳是不是一樣?您說過,如茵的針法獨一無二。」
老太太拿過衣服仔細看起來,看到內襯的針腳,她怔了一下,拿近了,看了又看。
林曦平屏住呼吸。
我則十分淡定,莊老板見我這樣,一臉同情地看向林曦平。
「不是如茵,如茵的針法,沒這個復雜。」
老太太眼睛很毒。
做了母親後,確實多了很多心思,體現在了用針上。
她說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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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平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默默跟在後面。
16
我以為這事就過去了。
誰知晚上,苗苗睡著後,我正在描繪花樣。
門響了。
誰?
這個點誰會來?
我摸起一根燒火棍,走到門口。
「如茵,是我。」
居然是林母。
我沒開:「林老太太,對不住,我不能給您開門,您想定制衣服,明天去鋪子裡即可。」
疏離有禮。
她說:「如茵,我知道是你,白天我就認出來了,我知道你不願意認我們。
「可我有話要說,你開開門。」
我說:「老太太,我真的不是什麼如茵。」
「你怎麼不是如茵?那個針腳隻有我家如茵會,雖然你現在弄得更為復雜,但娘一眼就能認出。」
「老太太,您這話說的,怎麼會隻有你家如茵會呢?那個是我娘教我的,我是我娘的義女。」
老太太不吭聲了。
想起了是有這回事。
她不甘心,又說:「怎麼可能?趙老太怎麼會把祖傳針法傳給外人?」
「我不是外人,她親女閔如茵墜崖而亡,見到我覺得親切,便收留了我,又因思女成疾,認了我做女兒,她是一心把我當作親生女兒的。」
外面安靜了。
等了很久,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林母走了。
我撫了撫胸口。
四年了,我的聲音、樣貌都有了變化。
死不承認,誰也沒辦法。
隻是,實在不想與他們有更多糾纏。
在山上,與林曦安過慣了簡單日子。
對於復雜的事情很逃避。
17
我以為林母死了心。
誰知,第二天,她自己來了鋪子。
這回,她換了套路。
她端詳苗苗,把苗苗嚇得直往我身後躲。
苗苗自幼見慣野獸,不怎麼怕人。
但老太太看得太認真,苗苗蒙了。
我阻止:「老太太,您嚇到我女兒了。」
林母恍然,對苗苗輕聲說:「小姑娘,嚇到你了。」
苗苗說:「嗯,下次別那麼看人,嚇人。」
林母柔聲答應。
苗苗就跑了出去ṭû₉看莊老板扯布。
林母沒走,她徑直走到我面前:「苗苗說她爹是林曦安?」
我點頭:「是。」
「你說你不是我二兒媳婦,那你是曦安家裡的嗎?」
我愣住,我算嗎?
我算了下。
林曦安是苗苗的爹。
我是苗苗的娘。
按苗苗算,我是林曦安家裡的。
我便點頭:「是。」
林母嘆了口氣:「是林家的就好。」
「我是林曦安的娘,你應該叫我一聲婆母。」她自我介紹。
我說我不是閔如茵,她認命了。
我還想掙扎下:「曦安說他分家了。」
「是分家了,不要他二哥了,可沒說不要娘。」老太太陡然提高了音調。
是這麼個理。
我隻得對她行了個禮:「婆母。」
她臉上的褶子打開,滿眼熱切:「多少年了,好想這一聲啊。」
我裝作不懂。
她有點失望,看向苗苗:「那是我孫女?」
「是。」
我喚苗苗過來叫祖母。
苗苗問:「祖母是什麼?」
我答:「是爹爹的娘。」
苗苗眼睛一亮:「我爹也有娘啊,太好了,原來爹也有娘疼啊。」
童言無忌,林母的臉瞬間變得難看。
下山後,我娘來看過我幾次,很疼我,苗苗看見,便記住了。
她一直以為林曦安沒娘,偷偷心疼他。
現在,可是安了心。
18
認了祖母,林母就要帶苗苗去村裡見林曦平、君芙蓉及三個孩子。
我以路途遠、苗苗小拒絕了。
林母就誘惑苗苗,說會有很多哥哥姐姐陪她玩。
一聽說有哥哥姐姐,苗苗好奇了。
我和莊老板告了假。
再回到林家,我四處看。
這裡我住過六年,離開四年,很多地方都變了。
我和林曦平的院子,現在空著,他們都住在大哥當年的院子。
林母把我和苗苗安排在我原來的屋子。
裡面收拾得很幹淨,被子新曬過。
桌子椅子都是原來的,擦得很亮。
我站在窗前,往外望,都是舊址,我更想念,東面山裡的家。
林母做了很多菜,好了後,叫我過去吃。
苗苗早就過去了。
苗苗在山裡長大,身上有種自然的靈性。
是在人群中長大的孩子所沒有的,很吸引人。
兩個哥哥,一個沒比她大幾個月的姐姐。
都好奇地看著她,給她遞上新鮮玩意。
她樂死了。
林曦平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我咬死不承認是閔如茵,這一大家子默認了我的說法。
苗苗管林曦平叫二伯父,管君芙蓉叫二伯娘。
大哥的三個孩子,林溫、林暖、林柔都叫我三嬸娘。
林柔與苗苗差不多大,她怯生生地看著我。
我對她笑。
她看我一眼,跑開又來看。
我又對她笑,她就對我也笑了。
林溫和林暖乖巧地站在一邊,默默地看著我們。
吃飯時,我們坐在一張桌子上。
是張長條桌,對面坐著林曦平、君芙蓉及三個孩子。
林母、我、苗苗坐這面。
苗苗對著桌子看了好一會兒。
林曦平問她:「苗苗,有什麼不對嗎?」
苗苗不答,看得更仔細。
林母湊過去跟著瞧,沒瞧出什麼。
苗苗忽地樂了:「這張桌子是爹爹打的吧,爹爹會把木釘的頭做成田字,因為苗苗的名字裡有田。」
林曦平、林母皆是滿臉尷尬。
這確實是林曦安打的,當時送給林曦平娶大嫂的新婚禮物。
君芙蓉為緩解尷尬,主動給苗苗夾菜,讓她多吃點。
苗苗不客氣地吃了。
有些小插曲,但總的來說還算愉快。
隻要忽視對面的男人,曾是自己的夫君。
19
晚上,我剛要躺下,君芙蓉來找我。
她叫我如茵,我叫她二嫂。
苗苗睡得很香。
她看著苗苗:「都這麼大了。」
「是啊,一晃三歲了。」
她低頭摸肚子,六七個月的樣子:「這是我的小四,按說我都生了三個了,但是曦平還是擔心,天天怕我碰到、摔到,什麼都不叫我做。
「男人做父親啊,就是緊張,做多少次都這樣。」
她一臉得意,說完看著我,想在我臉上看到慌亂。
我卻想起了我挺著大肚子的日子,對她笑道:「曦安不是這樣的,他天天都督促我幹活,我都快生了,他還讓我淘米做飯。」
「啊?三弟他不疼人的嗎?」君芙蓉眼裡閃過滿意。
我微笑搖頭:「他學過獸醫,說孕期多動動,孩子才好生,讓我動是怕我生產時沒力氣。
「他還不讓我多吃,怕孩子太大,會騰我。」
「這樣啊。」君芙蓉的臉垮了下來,「看來,三弟對你很好。」
「是很好,他對我對苗苗都很好。」想起他,心裡暖洋洋的。
「他打仗去了,你不怕嗎?」
外面有人影一閃而過。
君芙蓉轉頭就問這個。
怕嗎?
我思忖了下:「怕,也不怕。」
她一臉疑惑,我進一步解釋:「怕他受苦,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
「也不怕,他九歲就進山抓兔子,靈得很,應不會受什麼傷。」
「哦。」君芙蓉的臉沉了下去。
她囑咐我早點睡,便起身告辭。
她走後,我插上門,想了想又把窗子也插上了。
果然,一刻鍾後,有人推門,沒推開,反復嘗試後,來到窗前推窗,仍然沒推開。
我站在角落裡,拿著一根燒火棍。
若他硬闖,我就照著他腦袋來幾下。
但他嘆了口氣,走了。
等了好一會兒,沒再回轉。
我才爬上炕,躺在苗苗身邊。
睜了一夜的眼。
20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林母辭別。
夜長夢多,再待下去,不知會出什麼事。
林母舍不得苗苗,但苗苗自己嚷嚷著要走。
哥哥姐姐們留也不行。
她說:「莊老板每天給我十文錢,我得去賺錢。」
因為很多人都因苗苗而來買布做衣服。
莊老板高興,就給苗苗工錢。
我不要,苗苗接了。
苗苗很敬業。
林母一聽,對著林溫林暖林柔說:「看看你們妹妹,再看看你們。」
三個孩子嚇得一縮。
君芙蓉的臉色變得難看:「娘,你不能這麼比,不是誰都有如茵的運氣,三弟不在,還有人替他照顧。」
這話很陰陽。
林曦平不喜:「少說兩句。」
見狀,我趕緊告辭。
林母不放心,讓林曦平送下我們。
君芙蓉想阻攔,林母瞪了她一眼,她就不吭聲了。
緊緊咬著嘴唇,咬出了血絲。
沒有必要。
我出聲拒絕:「婆母,我和曦安學了不少本事,他能一人殺一隻老虎,我沒他力氣大,但傷一兩個男人也是可以的。」
聞言,林曦平停住了腳步。
林母也不說了。
我帶著苗苗歡快上路。
21
從村裡到縣裡,在熟人中,我以林曦安家裡人的身份落了地。
大家都知道我家曦安去打仗了。
對我們娘倆多有照顧。
尤其是林曦平,總以二伯哥的身țũ̂ₑ份過來看看我們,一看就是一天。
我在他眼裡看到了貪戀,看到了不舍。
但我不好拒絕。
他每次來,都會給苗苗買些小玩意,苗苗很喜歡。
我提醒他家裡也不寬裕,不要總給苗苗買。
他伸出手給我看:「我抄書賺的。
「給苗苗買東西,花的自己的錢。」
他言下之意,他在給自己女兒買東西。
我無言以對。
苗苗還小,誰對她好,她就和誰親。
不久,二伯父就不離口了。
我不想讓她傷心。
就盼著,這仗快點打完。
我家曦安就該回來了。
22
半年過去,曦安沒回來,消息傳回來了。
那一批徵兵走的,無一人生還。
聽到消息,我一下子坐到地上。
腦子完全不轉了。
苗苗嚇得直哭,把我哭清醒了。
我趕緊抱著她安撫:「苗苗,沒事的,沒事的。」
我是母親,是她的天,有事也得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