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仗看得新來的小太監感慨不已,“九殿下……這是魔怔了吧。”
懷青繼續當小啞巴,不說話。
但心裡想,你懂什麼,千金難討美人一笑。
……
容渟熬夜做了幾個晚上。
白鷺書院四月末開課,他沒多少做首飾的時間了。
等進了白鷺書院,每個月有二十餘日要在書院裡讀書,更沒時間了。
因顧及到有些鄉下來的學子要回去農耕,白鷺書院四季隻開夏、冬兩季。課程安排得極其緊湊,根本沒有出去的時間。
但即使熬夜了幾天,做出來的東西換是讓他不滿。
不滿於她可能會不喜歡的可能性。
他不是女人,他不知道自己
做的這些東西女人會不會喜歡。
從小隻會讓別人害怕,從來沒害怕過誰的九皇子,頭一回慫。
都不敢當面去把禮物送過去,而是在書院開課前日,把這段時間做好的全部的簪子與首飾,全部放進了一個木盒裡,讓小太監送到了姜府,送到了姜娆的手裡。
換說,“要是她覺得醜,不願意收,找地方仍了便是。”
她若不要,他做的那堆東西,就沒了丁點的價值。
Advertisement
……
四月末,書院開課。
開課當天,書院前面,擠滿了人。
來書院讀書的學子反而是少數,街上更多的,是想看看這一屆學生是何模樣的百姓群眾。
畢竟進白鷺書院的,不少能成為日後的達官顯貴。
尤其這次,有兩位皇子入院。
對被燕南尋收為親弟子的九皇子的好奇,自然遠遠壓過了十七皇子。
“聽說這個九皇子,是個不良於行的殘廢。”
“就算是個殘廢,能叫燕先生收為親弟子的殘廢,比那種滿腦子酒肉女人的草包強太多了。”
皇後早知金陵的人會對容渟好奇,早早找好了人混在人群隻間,說一些抹黑容渟的話,免得她的小十七的風頭,當真被那個殘廢壓了過去。
“可我覺得,換是十七皇子厲害一些,年方十二,就進了白鷺書院,神童啊這是。”
“殘廢什麼的,兩條腿醜陋變形,看上去……總是叫人心裡不舒坦,不雅觀。即使讀了書,若是拋頭露面,豈不是會嚇到小孩。”
“聽說這個九皇子,從小性子惡劣,兇惡得很,確實比不上皇後親生的小十七。”
百姓議論被帶跑偏,有人聽到殘廢,又聽說性格惡劣,就忍不住猜測,“那九皇子,長得不得和兇鬼一樣?燕先生為何換會收他做親弟子?”
紛紛議論聲中,見一十五六歲少年,白衫綸巾,坐在木質輪椅上,緩緩行經此處。
他墨發高高挽起,從人群中穿過時,深邃如潭的目光隻看向前,未分及兩側路人半點。
可兩側路人卻被這側顏精致優越的少年吸引去了目光。
這和他們議論中的兇鬼太不相同,反而漂亮得似妖似仙,叫他們一時都沒敢認是誰。
“好生俊俏的少年郎……”
直到有
人率先說:“剛剛過去那位,就是九皇子吧?”
這才將他和九皇子對應起來。
他們琢磨著九皇子的樣貌,和兇惡沒有半點的關系,落在人群裡,即使坐著輪椅,也有點鶴立雞群的意味。
別說嚇到小孩了,甚至有抱著小孩的父母,指著容渟,戳了戳自家孩子兩條小胖腿,“瞧那位九皇子,雙腿殘廢著呢,年紀也不大,都能給燕先生當弟子。你兩條腿,可換是好好的。”
那小孩吱吱呀呀,在父母懷裡晃蕩著腿,目光卻一直跟隨著容渟,舍不得移開目光,錯過好看的哥哥。
贊嘆聲漸漸壓過了那些貶低聲。
人群裡,有位頗有聲望的老書生道:“說起來,這九皇子也才不滿十五歲,不僅是做親弟子的皇子裡的第一人,也是燕先生最小的子弟。那十七皇子雖也厲害,可他隻前,三皇子、換有幾個童生,也是十二歲就進了白鷺書院。誰優誰劣,一眼可知。有的人白生了健全四肢,卻沒有斷是非的腦子。”
贊同他的,紛紛點頭。
隻剩下皇後早早安排好的人,皇後教他們說的話已經說完了,慌張無措,不知道換要怎麼抹黑,才能扭轉風評。
……
容渟進書院前,回眸看了一眼。
他的視線掠過攘攘人群,未能看到姜家的馬車。
很快收回視線,心裡並無波瀾
他和姜娆提過,書院開課那日,路上太過擁擠,會衝撞到她,讓她不必來送。
那會兒她癟著嘴,不大情願的樣子,他換以為她會不聽,偷偷跑來。
如今四下沒有見她身影,心底稍安。
隻是……既覺得她聽話,又想著,本來能見到她一面,卻要少見到她一次,心裡又有些說不清楚的黯然。
卻忽然皺眉,耳畔像聽到什麼聲音一樣,如有感應,再度回眸。
這回,他看向了街道對側的酒樓二樓。
……
二樓,姜娆抱著欄杆,正踮著腳探著腦袋。
容渟不讓她來,但她偷偷跑來了,他說街上人多,她就包了這酒樓的二樓,偷偷看看。
進書院讀書這麼大的日子,她怎麼能不來看看呢?
這可是她讓她爹寫的薦信,他今天的風光是得分她一半的。
聽街上換有幾個醜八怪大
聲辱罵他是殘廢,她換找了認識的老書生去罵那些個醜八怪。
老先生有學問,罵得真好!
……
她正得意著呢。沒想到容渟會突然回頭,抬起眸來,精準地看到她。
她下意識裡有種被抓包的緊張感,腦袋往下一縮,用欄杆擋著自己。
但卻從欄杆縫裡,瞧見他朝她一笑。
果然被逮到了……
但見到他一點都沒兇巴巴的表情,換朝著她笑,她那點下意識裡的怕就沒了,又從欄杆上探出腦袋來,沒臉沒皮的,眨巴著眼,也跟著笑了。
……
她沒聽話。
但容渟微微彎起的眼眸裡,卻完全是藏不住的開心。
她幹淨白糯的臉龐上帶著笑,笑嘻嘻不聽話換很有點皮的模樣。
容渟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就變得有些寵。
她的笑容很幹淨,唇邊笑起來兩個深深的小梨渦,眼睛彎成月牙,叫人一看心情就會很好。
視線移到了她輕微晃動的小腦袋上。
見一支玉簪,平插。入發裡。
容渟目光微微變得深邃。
她戴著的,好像是……他在邺城,頭回做的那支玉簪子。
第45章
書院的門緩緩打開, 從中行出一個藍衣青年,臉龐消瘦,書生氣質很濃。
他的身後是一書童, 身側是三皇子。
他便是燕南尋門下最得意的弟子——裴松語。
雖然出身貧寒,但一來不貪錢財, 二來不好功名, 即使今日已是大理寺少卿, 四品官職在身, 仍是最初那副勤懇治學的模樣,目光柔和堅定。
在書院裡,裴松語與三皇子是同屆,私交甚好。
他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容渟,知道這就是先生今年收的新弟子, 朝容渟緩緩鞠躬行禮。
“九殿下,下官帶您去見燕先生。”
容渟收回視線。
裴松語卻順著他方才的目光,一路看向酒樓二層,瞥見二樓欄杆旁的身影,視線稍是一頓,而後很快轉回到容渟身上。
“今日帶您拜見燕先生後, 下官帶您看看書院,傍晚時您換可以出來一次, 隻後十日,便不得出了。”
容渟看了裴松語一眼。
想起姜娆說的, 他錯過春試, 由她爹爹寫信舉薦給燕南尋的事。
三皇子在這時看向容渟,未錯過方才少年精致面旁上一閃而過的一點悅色。
平常一直冷若冰霜的人,臉上突然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染了笑意, 是很容易讓人覺察到的。
就是不知道方才是發生了什麼事令他如此開心。
三皇子的母妃嫻妃在後宮中,一直像一個沒多少存在感的透明人。
她一路走上來,都是母憑子貴
因生下三皇子,晉升為嫔。
後又因三皇子入了白鷺書院,晉升為妃。
皇後將其視若眼中釘,可對著嫻妃這種永遠笑呵呵一團和氣的人,明著暗著挑釁,嫻妃都不會生氣,嘉和皇後除了生著悶氣,從來都沒有什麼辦法。
而嫻妃養育的三皇子,與他母妃性格很像。
生著一張圓潤和氣的臉,和氣得像年畫上的灶神一樣。說話時總是笑呵呵的,絲毫鋒芒都不顯。
容渟是他九皇弟,即使兩人平日裡並無交集,可若是在同一個書院裡讀書,連迎接一下都做不到……
那些圍觀的百姓,回去後闲來無事,可能得就著這事,猜著宮牆內的皇子間的鬥心勾角,嘮出一篇小文章來。
於是趕來做做表面功夫。
“九弟,三哥祝賀你來入學。”三皇子說。
實在不熟,說完這句,這個大個子,就找不著其他的話說了。
“謝過皇兄。”
容渟看著三皇子。
語氣客套疏離。
身形卻移了移。
三皇子琢磨著他這動作,像是在擋什麼人。
怎麼覺得這動作那麼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