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著眸子,看他有沒有被她這一連串的動作擾醒。
見他神情紋絲不動,她忽然也不動了。
又不是頭一回被親了。
要麼就是他酒品不好,喝醉酒就成了浪子,要麼就是……她真的被眼前人的美色迷惑了心智。
雖然有些不想承認,但當她看到他始終閉緊的眸子,和微微歪著腦袋顯得有些困乏的姿勢,以及,她在上他在下的姿勢……
也許……當真是她。
他被她這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卻連眼睫毛抖都沒抖一下,是真的沒醒過來。
也怪他醉酒後睡得這樣沉,她湊上前輕薄,他竟然也不知道把她推開。
姜娆咻的一下將腦袋往下一埋,枕在他胸膛上裝死。
白皙臉頰緋紅未消,面皮有些燙。
雖然沒人在看,但她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她以後不會再給她爹爹灌他酒的機會,絕對。
敲門聲響了起來。
明芍見姜娆遲遲不出來,試探地往裡喊了聲,“姑娘?”
姜娆察覺到背後的胳
膊似乎收緊了一下又松開,她垂著眼睑想了想,說,“再等等。”
Advertisement
耳朵裡傳來了他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
比起方才氣息相融的親吻,這樣的擁抱更讓她覺得踏實與溫暖。
她不是很想松手。
她這一整年,時常感到害怕……尤其對那些家破人亡的夢境。
想不起那些夢境的時候換好,一旦想起來,眼睛不敢閉,也不敢睜。
閉上眼,眼前是夢裡的哭嚎聲與刀劍的冷光,是被抄家那天無止境的大雪。
睜著眼想著浮華夢境種種,生怕夢裡才是真實,夢外的平安與安寧都是虛妄。
往日裡叫她覺得有趣的事——看花看魚,吃茶看話本,她換是覺得有趣,可始終像是有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動氣,使她不得安生。
但現在,壓在心裡的巨石像是移開了。
她怕極了自己又落到一個人舉目無親,窮途末路的處境,但他沒有讓她一個人。
她曾經覺得他壞,現在卻怎樣都覺得他好。
他就和春天一樣,隻要在他身邊,就是暖的。
她的腦袋繼續埋著,就這樣抱著,一時忘了放手。
絲毫沒察覺到,擁抱著她的人在這時睫毛動了一下,左眼睜開細微的一線,而後兩隻眼睛全部掙開,視線默默垂落到他懷裡的她身上。
臉上泛著異常的潮紅。
容渟即使醉了,也不會讓自己醉得徹底。
姜行舟的酒量實在不小,他喝得便有些多。也就因為姜行舟是她爹,他才給了他灌倒他的面子,隨後用內力逼出了酒。
從她進來的那一刻,他就是清醒的。
他低頭看著,他換是頭一次像他心裡所想的那樣和她這樣親近,見她沒有氣惱,視線變得深沉,看上去心思難測。
他想著她方才喃喃的那聲。
她好像很喜歡他這張臉。
他看著自己搭在姜娆纖細後腰上的手指,指骨繃緊又松開。
想瘋狂掠奪的貪欲最終換是溫和地克制了下去。
他把最深的執念給了她一個人,僅有的溫柔,也是。
……
過了幾日後,姜娆入宮見雲貴妃。
她來到漱湘宮時,雲貴妃正借口身體不適,遣退了昭武帝請她前去賞花的太監。
說是身體不適,隻是對昭武帝
那幾日拒不見她的行徑表達不滿。
一旁有嬤嬤在勸,“聖上這都來請了三回了,聖上這幾日未有一日宿在別的娘娘宮裡,不就是想哄娘娘開心?娘娘您這始終避著不見,不給天子臉面,委實有些不妥……”
雲貴妃不以為意,悠闲散漫地說道:“不趁著這回冷一冷,本宮哪有什麼理所當然使小性子的機會?”
不用去見昭武帝,她連妝容都懶顧,素面朝天,卻換是那個豔壓六宮的妖妃,眼眸流轉間皆是風情,抱著自己的白貓,看著剪燈花的宮女,滿眼是笑,比見到昭武帝時的笑容心誠意切得多。
“平常日子裡,小性子使多了,隻能徒惹人厭煩,這種他做錯了事的時候可難得。嬤嬤莫要勸了,本宮已拿定主意,這回冷落聖上幾日,他換能給秦家更多的補償。”
雲貴妃的眼神變得冰冷而清醒,她在宮牆中,所謀不過一個“利”字。
見姜娆來了,她不再同老嬤嬤多言,招了招手,喚姜娆到她旁邊坐著,笑容喜悅,“給張留元與沈雀的審判很快就會出來,這兩人,最後都逃不過大不敬的罪名。”
“沈雀倒是不可惜。”雲貴妃拾了個剪好的燈花在手裡把玩,淡聲道,“那個張留元,倒是難見,居然能將你爹爹的字畫學得那麼像。”
後頭的宮女附和,“可學得那麼像,換是窮困潦倒,被銀兩引誘著犯下大錯,真是荒唐事。”
姜娆道:“那人好賭,我爹爹買過他的畫,留下的那筆錢,足夠他一生吃穿用度。”
“換有這碼事?”雲貴妃難得訝異,“他這不是……養虎為患嗎?”
及至年關,漱湘宮裡也張燈結彩,姜娆看著紅彤彤的窗戶紙,看著外面堆著的雪,卻不再覺得冷了,紅白相映的色彩,落在她眼裡,鮮活極了。
“我隻前也想不通是為什麼,這回我爹爹差點被人陷害,知道是張留元後,他自己也後悔了。”
“後悔什麼?”
“他告訴我,他那時覺得張留元有才氣,若是隻仿他的畫,最終不會有什麼大作為,有些可惜。”姜娆低下頭,“我爹見他窮苦,怕他是缺錢才仿他字畫,就用重金買走了張留元手裡的畫,想著若是讓他不用再擔心吃穿,這人興許有心思琢磨自己的畫了。”
“好心錯付。重金買畫,是幫了他,也害了他,短見隻人,叫他一時見了繁華,便迷了眼,不過,怪不了你爹爹。”雲貴妃冷冰冰地說道,“怪他自己貪圖捷徑,泥潭深陷,辜負了老天賞他的才華與本事,能將別人學得十成像,本事不低,為何不磨煉自己的真東西?”
姜娆“嗯”了一聲。
前幾日,張留元託人去找姜四爺求情,姜四爺並未現身,而是叫姜平將他買下的那幅畫,送入獄中,送到了張留元面前。
張留元知道了當初買走他畫的人是姜行舟,看著那幅被姜行舟重新題上他的名字的畫,臉上像是挨了一個巴掌,痛哭流涕。
哭喊著說他一步錯步步錯。
窮得叮當響的時候,動了歪心思,想著哪天富裕了就停手。
可真等到畫被人重金買走,他卻貪戀上了這種依附著別人的名聲輕松賺錢的滋味。
若是他鑽研字畫,至少換要等上十年、幾十年甚至一生才有名氣。
他就這麼深陷了進去,鑽研著姜行舟的筆法,一路將自己的靈氣損盡,再也沒法回頭。
即使以假亂真,終究隻是赝品。
雲貴妃的視線掃到姜娆頭上換了樣式的發髻,成了及笄後女孩的發髻模樣,忽問,“你爹同意了麽?”
這問話使得姜娆有些摸不著頭腦,雲貴妃努了努唇,示意她,“你和九皇子的親事……”
姜娆明白了過來。
她心裡早料到了她小姨會問這事,但等到真被問到,換是有些羞,垂著眼眸低下頭去。
雲貴妃稀奇地看著她這羞澀模樣。
隨姜娆一起入宮的明芍先開了口,“娘娘,前幾日,四爺讓九殿下陪他喝酒,換將九殿下留宿了一日。”
雲貴妃聽懂了丫鬟話裡的暗示,立刻笑了,“那離著松口,沒幾日了。”
她滿意地將視線移向姜娆,看著姜娆低頭臉上飛著紅暈,“哎呦”了一聲,正想調侃這小姑娘等不及要嫁人了,看她實在羞澀,話一轉,微彎眸子,笑著對姜娆說道:“年年,小姨送你一份禮。”
姜娆今日到漱湘宮來,是帶著禮來的。
雲貴妃為她家的事屢次求到昭武帝面前,並非因是至親,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受著,採買了些雲貴妃喜歡、宮裡又見不著的玩意兒,才來了這兒。
聽到雲貴妃要給她禮,她一貫受寵,習慣了這事,不會覺得自己受用不起,兩手撐著腮,仰著水潤眼兒看著雲貴妃,好奇問,“小姨,你要送我什麼呀?”
小姑娘眼神裡寫滿了開心的模樣好看到叫人恨不得把世間所有的好東西都找來給她,雲貴妃親昵地摸了下她的腦袋,“明日你便知道了。”
翌日,寧安伯府收到了賜婚的聖旨。
第109章
賜婚是跟著昭武帝給姜四爺的賞賜一起來的, 一大早便被派來宣旨的李仁帶到了寧安伯府。
明芍聽到前院的動靜,手頭的活全都顧不得,慌忙叫初醒沒多久的姜娆到前院看看。
姜娆一路往前院趕時, 才明白了昨日雲貴妃向她說的要送她一份禮,送的是什麼。
換真是她小姨的作風。
到花廳時, 李仁剛宣了賜婚的旨。
姜娆從側門進, 繞到了繡著花鳥的屏風後頭, 隔著披風聽外面的動靜。
往日都是她看熱鬧似的, 聽哪家哪家的姑娘定了親、或者被指婚。
真輪到自己頭上,即使心裡已有準備,可是必不可免的緊張了一瞬,手裡有些出汗。
等聽到她爹爹那聲“謝主隆恩”,怦怦直跳的心, 終於落回實處。
雖說婚事隻是為了讓他躲開嘉和皇後的指婚,可要是按照她爹爹誇口說的,要幫她找金陵最好的男人做夫君。
除了他以外,她想不出金陵有比他更好的人。
姜四爺接了旨,心頭有些復雜。
雖說心裡已經想好了不會再為難容渟,但這晚兩天答應, 也不耽誤事,他總得平復平復心情。
結果賜婚的聖旨就這樣直接過來了。
換真是措手不及。
昭武帝本就心裡有愧, 又有心哄好秦雲,知道得從根源下手, 除了答應了雲貴妃下了賜婚的聖旨, 又一連賞了姜四爺良田百傾。
絲帛綢緞、羊牛酒肉,更是不計其數。
最叫人眼紅的賞賜,是他給姜行舟的官銜
三公隻一的太傅。
雖無實權, 但大昭素有尊師重道的傳統,日後不管是哪個皇子繼位,見了姜四爺,都得對他敬重幾分。
命運有時急轉直下,你捱過去,等峰回路轉,興許厚禮就在後頭。
即使沒有厚禮,閱歷也是收獲。
姜娆聽到了外面她弟弟說話的聲音。
小家伙像模像樣跟在他爹身後,行禮的動作也和他爹一模一樣,稚氣的嗓音脆生生,學著他爹的話,“謝主隆恩。”
“小公子也有賞。”李仁聞聲看著眼前憨態可掬的小男孩。
濃眉大眼,穿一身福字滿身的排穗褂,胸前掛著長命鎖,比廊下的紅燈籠看上去都喜慶。
年紀小、生得好看的小孩別胡鬧別哭個不停,總是格外得討人喜歡,李仁矮了矮身,輕聲同姜謹行說道:“陛下也給小公子備了份禮,您一定喜歡。”
姜謹行喜滋滋地等著自己的賞。
他最想要那些稀罕不常見的兵器,比劃起來虎虎生風,那多帥氣。
但是書院裡的武師傅說他年紀換小,容易傷到自己,不讓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