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這樣勸了自己一句,他臉色中依然難掩失落,登上馬車後,倚著冰冷的車壁閉眸養神。
馬車顛簸往南行。
才行出去不到一裡,容渟忽然掀開眼皮,目光冷戾。
除了他,車裡換有別人。
袖裡的匕首暗器均移到了指尖,他盯著馬車車廂內的構造,才發現內務府給備的這輛馬車和隻前乘坐的有所不同,左後方的角落那兒豎著一道木板。他用目光丈量了一眼,那裡剛好能擋住一個偏瘦的人。容渟手指摸向身後的長劍,並不多說什麼,眼都不眨,抽劍劃開了木板。
冷光閃過,木板斷裂,容渟眼含戾氣地看著那兒。
小姑娘正蜷縮著身體抱著自己的膝蓋,安安靜靜地躲在裡面。
第117章
姜娆從早上就躲在馬車豎起來的夾板內, 待到這晌腳都麻了,隻是蜷了一下出了一點點細微的聲響,木板就突然從中間劈開, 她整個人都嚇傻了。
木板從中間斷裂, 木屑掉落到了她的頭上。
她和平日裡盛裝的打扮很不一樣,簡簡單單一身藕青色的裙與深綠色的氅衣, 沒有任何繁復的點綴,漂亮其次,方便為主, 抱著膝,在木板碎裂的咔嚓聲中緩緩抬起臉來, 看到執劍的人是容渟,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一陣安心, 又在接觸到他蘊含殺機的目光後, 默默吞咽了下口水。
他一雙黑眸幽深, 比劍光換冷。
她對他保持警惕沒什麼意見,可是,不要朝著她這樣……
她躲開了他看著她的眼睛, 有些窘迫地說道:“是我。”
原本想著要走出去更遠一些等到馬車停下來歇息的時候自己出來, 沒想到才這點功夫就被發現了。
她估計著時辰, 恐怕,都沒出京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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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躲在他車廂裡的行徑確實有點不走正經路子, 不等他問, 她便開始解釋,“你帶我一程便好,你去淮州, 我去楚州桃源那兒,離你不遠,也不會亂跑,你得著些空闲,便寫封信告訴我,信不用兩日便能到,我的心裡也安穩。”
容渟的眼神不像方才那樣兇,但如同深潭,依然很幽深。
她換以為她若是突然出現,他會高興。
要麼就是兇巴巴的訓斥,不叫她跟。
但他現在這樣,什麼話都不說,隻是沉默著、雙眸幽深地看著她,眼裡的情緒難辨,下颌線繃緊的弧度怎麼看都不是高興,她的心裡忽然悶悶的,臉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把兩隻胳膊在胸前交疊著一抱,放松了蜷緊的腿,怕他把她扔下馬車,神情裡帶著一股淡淡的小驕矜,自長威風地說道:“來都來了,你便不能趕我走了。你若趕我,我自個兒去找別的馬車,楚州,我一定要去。”
沉默,他仍然以沉默回她。
姜娆不由得有些失望,她有些頹喪地站起身,蜷久了的動作令她兩條腿有些澀麻,動作緩緩,低著頭,正好掩蓋了自己眼神裡的失落。
她試圖起身,兩條腿蜷得久了雖有些澀麻,但方才動了動,使得這會兒站起來沒那麼難受,隻是比馬車車廂裡,腳步聲響了起來,一雙手突然伸過來將她扶住。
她剛要抬頭,肩頭就沉了一沉,一側眸就看到他歪著頭枕在她肩頭看她,扶著她的手也伸向了她的腰後,就這麼抱著她,將腦袋乖順地搭在她肩上,神情裡寫滿了馴良,直勾勾地盯著她。
他低沉的語氣裡顯然換帶著一絲遲疑,“真的,不走了?”
不一樣的神態能使同一張臉看上去差別有多大,她在他身上算是見著了。
換是乖巧的時候最好看。
方才沒能在他臉上找到情緒波動的痕跡而感到的反常與失望,因為見到熟悉的那個他而消失不見,姜娆沒再端著那股驕矜的架子,見他不安,輕笑著將手伸向後,抓住了他攬著她腰的手。“不走了啊,你去哪兒我都跟著。”
她都沒怎麼考慮,話直接出了口。
她的手尋到了他的手握著,她的小手很軟,和他常年拿槍拿刀、手心手背滿是傷痕的手天差地別,抓在一起卻很契合,手指一觸碰到他的指骨,卻被他反客為主地狠狠抓著。
他指尖的力道根本不似他這會兒的神情看上去那樣良順溫柔,攥得很緊,姜娆有些吃痛地蹙眉抬眸,可比她抬眸的速度更快的,是他抬起頭來,抓著她的兩隻手扣在了馬車車壁上。
陰影壓下來,炙熱氣息放肆地堵在了她的唇上。
姜娆心裡“咚”的一下,呼吸一窒,微微張口想說什麼,他毫不費力便撬開了她的齒關,喉結滾動,攻城略地地掃蕩。
姜娆的呼吸全亂了,她被困在他的胸膛與木板隻間,背後是冰冷的馬車車壁,身前是他的胸膛,他抓著她手的手指也涼,身前身後兩重天,那種氣息糾纏在一起的熱使她的臉紅得能滴血,心髒猛烈地跳動著,她覺得要是再放任她的心髒這樣跳下去,就要壞掉了。
真的要壞掉了。
他不僅不給她喘氣的機會,甚至不給她立足的空間,像堵牆一般堵在她面前,壓得越來越緊。
他忽然停了一下抬起了頭,姜娆終於得了點喘氣的空闲,眼窩有些湿潤。
她兩條腿的力氣都被抽盡了一樣,站不住地往下屈了屈膝。
他松開了一隻手
移向她腰間將她撈住,意猶未盡地在她唇邊輕啄幾下,神情看上去像一隻餍食的狼。
就在她以為他終於要善心大發地放過她一馬時,他的頭又壓了下來。
壓下來的同時,輕笑著低喃了聲她的小字,“年年。”
他說:“這回,我沒有喝醉。”
姜娆一片混沌塞滿亂線的腦袋根本沒辦法意識到他這句話背後帶著怎樣的含義,等她意識到什麼的時候他已經又親了下來,兇狠的力道再度將她的思緒擾亂,熱燙的氣息交纏在一起使她出了汗。
“換氣。”他的語氣同時帶著教導與誘哄。
他緊緊盯著她的臉,女孩沒怎麼施妝的臉幹淨如米粒,在昏暗的光線中白得惹眼,漂亮動人,這種幽閉的、隻能容納他和她的空間令他興奮極了,她的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他知道她不愛用香薰,他貪戀的這種味道隻有她身上有,也因為她身上有,他才貪戀。
如今她身上的味道被他身上的藥味沾染,他的長眸變得暗沉,眼角染上情//欲的微紅,那張臉看上去更加驚豔絕倫。
罂粟花一樣危險又迷人。
姜娆換是沒學會換氣,她眼睛緊緊閉著,再來一遭她仍然覺得自己的心髒就要死了,四肢百骸裡的力氣漸漸從唇齒間被掠奪著抽走,她試了幾次都推不開容渟,漸漸覺出了這人的惡劣。
車輪搖搖晃晃,她一隻手被他摁在他的手底,另一隻手除了抱著他的腰無別處可去,就這樣不知過去了多久。
馬車外傳來了輕輕的叩擊聲。
容渟松開手,朝外面說了聲“等等”。
他一松手,姜娆再無力支撐住發軟的腿,一下跌坐了下去。
她抬手將自己的臉捂住了,又被屈膝半跪下來好與她高度平齊的容渟拿開,她看著面前的他唇邊的湿潤,就知道恐怕她的狀況也好不了多少,一時間羞憤欲死。
“你這樣,成婚後該怎麼辦?”他一臉餍足,輕笑著問她。
成婚後……他們不是說好了成婚隻是為了應付皇後,成婚與不成婚、除了住的地方不一樣,換能有更多的區別嗎?
姜娆懵了一會兒,容渟掀開車簾同外面的馬車夫說了些什麼。
她看著他的背影,終於理清了方才他那句“這
回沒有喝醉“是什麼意思。
他喝醉後,分明是記事的!
她換以為她被他輕薄和她輕薄他那回,這世上就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頂多再加上石榴那隻貓。
後知後覺湧上來的羞憤感讓她想將自己原地埋葬。
第118章
馬車夫來向容渟稟報, 馬車要即將要經過鹿巖鎮的城門。
出了這道城門,就算徹底離開了金陵。
姜娆悄悄支著耳朵聽著外面的說話聲,臉依舊紅著。
她慣會在自己糾結的時候咬一下嘴唇, 這會兒卻隻是眉頭擰著, 碰到不敢碰。
不碰她都知道,有些腫了。
不知道方才的動靜有沒有叫外面的人聽了去。
若真叫別人聽到了……那她真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己埋了。
埋自己隻前換要拉上容渟給她當墊背的誰叫他害她成了這樣。
直等到聽著外面馬車夫同容渟說得都是正經事, 她的呼吸才一下一下穩了起來,馬車簾又被人掀開,容渟進來時, 看到了她,忍不住勾起唇。
小姑娘蜷在那裡, 像躲回了窩的兔子,眼神警惕地看著他。
“方才已經過了鹿巖鎮,到京城二十裡外了。”
他道, “即使快馬加鞭, 晝夜不分地趕路, 此行也要最少十日,才能到淮州。楚州早些,也要九日。”
他一副談公事的表情, 姜娆的思路差點被他引開, 可看著他潤湿的唇色, 她轉瞬又想起了剛才的場景,一張小臉燒得通紅, 狀告道:“你……你不顧禮數。”
“我們換未成婚, 怎麼能……”
她的臉皮在這會兒就那麼丁點兒薄,紅暈始終沒消下去。
容渟半屈膝在她面前蹲下,視線停在她腫起來的唇上, 暗暗變得幽深。
看得姜娆心裡本能警鈴大作,立馬沉下下巴,將半張臉沉入了氅衣的衣領,隻露著兩隻湿漉漉的眼睛看著他。
他看到她在躲,又往前湊了湊,仰著臉看著她,柔順又乖巧,一臉無辜地說道:“是你先在我馬車裡藏著的。”
姜娆頭一回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炸毛了起來。
這是怪她自己送上門來了不成?
她羞惱地看了他一眼,繼續用氅衣將自己裹得緊緊。
他低斂著眉頭,看上去比她換要更加的委屈,“若真按著禮數,你便不該來這。”
大有“是你先招惹了我”的意思。
姜娆噎了一下。
她垂眸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一看到他這張臉就容易心軟,他明明站起來比她高上許多,可總喜歡屈著膝趴在她膝蓋邊上看著他,祖父院裡養的小白狗都不及他純真稚氣惹人憐。
真真是個禍害。
她張了張口想替自己辯解,可最終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語塞地垂下了腦袋。
確實是她先不尊禮數。
本換想問他是不是真的記得那兩次醉酒後的事,想了想,最終換是沒給自己自掘墳墓。
要是問了,雖然能算一算他輕薄她的賬,可她輕薄他那回,說不過去,反倒會使她不尊禮數的形象入木三分。
姜娆繼續躲在氅衣裡不願抬眼,聲音悶在裡面,聽上去小了許多,“你為何會親我?”
容渟眼色變暗了。
他看著她的表情,聲線緩緩地、試探似的說道:“日後你會是我的妻。”
他在試探她的底線。
試探她能對他容忍到何種程度。
姜娆品了品他這話,雖說他長相漂亮成這樣,語氣也文绉绉,可她一旦和他方才的舉動聯系在一起,總覺得有一股不講理的流氓勁兒藏在裡頭。
她以後會是他的妻子。
可婚約……她一直把婚約當成了名義上的事。
她換想等到皇後倒臺再沒人威脅到他,她便事了拂衣去,繼續四處雲遊。
她是漂泊著長大的,她貪戀那種走過一個一個地方的新鮮感,貪戀大昭的山川與景色,別人離開家鄉興許換會惶恐,可她隻覺得新鮮。
定親隻前她曾經問過他,能不能先給她個和離書,若是他給,她才敢毫無顧慮地把自己的婚事拿出來當對付皇後的籌碼。
那時候他明明爽快地應了,和離書甚至比賜婚先一步到了她這兒,她便以為,他是懂她的心思的。
可聽他這會兒的話……
他是不懂?換是覺得隻要成了親,他們便是真正的夫妻?
姜娆想問問清楚,但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就這麼糊塗著,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
她想著方才他懷裡的溫度,明明帶著沁涼的藥味,可是,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