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懂了,她也沉默了。她當然可以向他解釋,她不是被逼無奈嫁他,而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
後果就是崩“人設”,任務失敗。
在春喜這樣的無名人士面前她可以做點小動作,可在真正的任務目標這裡,她隻能按照蘇洛嫣的方式來。
見她一語不發,聞人瑾也跟著靜默了。
阿洛莫名覺得空氣有些窒悶,叫她感到些許不安起來。
“我們既已成婚,你可以叫我夫人……夫君。”想到蘇洛嫣一板一眼的性格,阿洛試探著道。
少女輕柔的話音落下,無形中的沉悶好似一瞬間被打破,四周凝滯的氣氛陡然一松,阿洛悄悄出了一口氣。
聞人瑾像是呆住了,半晌才遲疑道:“你……叫我什麼?”
阿洛於是又喊了一聲:“夫君。我嫁了你,自然該這樣叫你。”
口吻相當之理所當然,似乎她這樣喊他天經地義。
聞人瑾一陣默然,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有了動作,拿起旁邊小幾上的喜稱,他挑開了阿洛頭上的紅蓋頭。
眼前驟然一亮,阿洛下意識抬眼看去。
印象裡溫潤如玉、清雅出塵的白衣公子,此刻穿著紅衣,發絲由紅綢高束,腰間亦是紅色纏絲腰帶,白皙清俊的臉龐泛著點點紅暈。
純淨的白被濃烈的紅浸染,芝蘭玉樹般的男子便也染上了一絲妖冶之氣。原本清俊疏朗的眉眼多了些繾綣的意味,琥珀色眼眸波光流轉,狹長的眼尾透著一抹勾人的殷紅。
似那高立雲端清風朗月的仙人,被人引誘著一朝墜落了萬丈紅塵,一身高潔雪白叫那紅塵俗世玷汙了個徹底。
阿洛看著看著,心口連著那雙頰,突地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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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醒說:“夫君,我們還要喝合卺酒。”蘇洛嫣可是最重規矩最守禮的人了,這婚禮流程一樣都不能少。
聞人瑾應該事先探過房中情形,準確地去到一旁桌上,把那邊兩個盛滿酒液的酒杯端了過來。
阿洛捏著杯子,湊近他,清楚看到他微紅的耳根,緋紅的臉龐,以及微微顫動的纖長眼睫。
穿紅衣哪叫玷汙,真正的玷汙,還沒開始呢。阿洛漫不經心想著,將一整杯合卺酒全都喝了下去。
成婚時新人喝的合卺酒裡,一般都會加一些助興的東西,既然都叫合卺了,不結合也說不過去。
而且新婚燕爾,良辰吉日,若不好好享受,豈不是浪費時光?
“夫君……你今天很好看。”
或許是酒勁太大,也或許是這具身體不勝酒力,阿洛感覺全身都熱了起來,情緒也變得興奮,控制不住地想說話。
她放下酒杯,一把抓住聞人瑾的手。
“蘇、夫人,你喝醉了。”
阿洛搖頭,把那隻精致地不似真人的手往自己跟前拉,拉到近處,俯身將臉輕輕擱進他幹燥溫熱的掌心。
“我今天,也很好看,你要不要摸一下看看,我的樣子?”
第11章 第十一章
少女柔嫩的臉頰緊緊貼在自己掌心,滾燙的溫度通過相接觸的皮膚源源不斷傳來,仿佛帶著能灼傷人的力量,叫紅衣公子驀然蜷縮了下指尖。
“夫人……可知我是誰?”
有些模糊的聲音傳入耳內,仿佛隔著一層霧氣,但那平和沉穩的語氣,卻叫阿洛很熟悉。
她腦袋雖然有些昏沉,意識卻是清醒的,隻是有些莫名興奮罷了,不至於連人都認不出來。
“你以為我喝醉了,認不出你嗎?”阿洛笑得眉眼彎彎,“你是聞人瑾,我知道的,我看得見呢。”
她依然沒有放開他,兩手抱著他的手背,按在自己的側臉上。
開始是想叫他看自己的樣子,可慢慢地阿洛又覺得那隻大手溫溫涼涼的,好像玉石一樣,便用它來給自己冒著熱氣的臉蛋降溫。
盡管如此,她也沒忘記她的目的,於是拿著他的手這裡貼貼,貼熱了再換一個地方貼貼。
一邊降溫,一邊感受她的模樣,可謂一舉兩得。
他的手修長寬大,手指筆直如竹節,一下子就可以遮住阿洛半邊臉。明明是這樣大的家伙,卻安安分分地待在她小小的掌心裡,任由她隨意擺弄,半點也不敢亂動,溫馴地不像話。
阿洛疑惑地說:“你動一動呀,難道你不想看一看我的樣子嗎?我是你的夫人,你都不想知道我是美是醜嗎?”
聞人瑾長睫微斂,再次緩聲詢問:“夫人知曉自己在做什麼嗎?”連那語調,都一如既往的平穩。
阿洛忽然有些生氣了,她都這麼主動地把臉湊到他手上去了,他竟然還一副無動於衷、坐懷不亂的樣子,難道他對她就沒有半分好奇?
“你是遠亭候世子,是我的夫君,我想讓我夫君看一看我的樣子,有什麼不對嗎?”說完,她便賭氣地一把撒開他的手,丟到一旁去了。
似乎聽出她聲音中的委屈,聞人瑾薄唇輕抿,濃黑的長睫顫了顫,輕聲道:“瑾隻是不想夫人後悔……”
阿洛不理他,自己坐著生了一會兒悶氣。再轉過臉看他,隻見那俊秀的公子眼角耷拉著,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眸,面上紅暈也褪了,神情裡不見往日的從容淡然,反倒透著一絲不知所措。
阿洛心一下子軟了,對他道:“你把眼睛抬起來,看著我。”
“瑾……看不見你的樣子。”男子的唇抿得更緊了,臉色都隱隱有些發白。
“我知道。”阿洛隨意應著,伸手去拉聞人瑾的衣襟,他不知她要幹什麼,卻仍然順從地順著她的力道俯下身。
阿洛問出她心底的疑惑:“你與人交談時會直視對方,可你怎麼每次見我,都要把你的眼睛藏起來,不讓我看見?”
與此同時,她的指尖也撫上了他的眼眸,輕柔地摩擦著他眼尾那一抹微紅,動作間帶著不可忽視的親昵與曖昧。
兩人距離太近,溫熱的吐息撲在聞人瑾的面容上,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傳過來的馨香。
白玉般的耳根微紅,他低聲解釋道:“瑾眸色有異,曾惹得小兒啼哭,我怕嚇到你,是以不敢直視夫人。”
阿洛:“我又不是小孩子。”
聞人瑾閉口不語,阿洛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是不是那天在家中,你發現我面對你時緊張,便以為我怕你的眼睛?”
見她這麼說,聞人瑾也沒否認,阿洛立馬就明白了。
“你想錯了,我那不是害怕。”阿洛手上動作不停,從他眼尾撫到眼皮上、眼睑上,又緩緩移向濃黑的長眉、筆挺的鼻梁,一邊柔聲細語地說,“夫君一定沒有接觸過旁的女子,恐怕不知道,盯著一個少女看久了是會被當做登徒子的。可若那登徒子俊美不凡、姿容無雙,便會惹得少女羞澀難當,自然顯得慌亂無錯。”
手下的公子睫毛顫抖不停,淺色眸中泛出一層薄薄水色,阿洛指尖過處,白皙的皮膚便會泛起淺淺的粉意,宛如她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
阿洛凝視著他琥珀色的眼瞳,他很聽話,興許是怕她又生氣,即便被她如此觸碰,也一直不曾移開視線。
“我見過最漂亮的一雙眼眸,便是你的眼睛。它清澈又明亮,色澤溫柔至極,在陽光下看起來晶瑩剔透,琉璃一樣美麗。”
阿洛眼神變得迷離起來,她突然仰頭,傾身向前,用嘴唇輕輕碰了一下那眼簾,呢喃道:“我很喜歡它。”
輕軟的吻落在眼皮上,蜻蜓點水一般,一瞬即離。
聞人瑾卻驀地直起身,眼睫顫地就好像疾風驟雨下的蝶翼,整個人如同被人非禮了的少女,耳朵、面龐、脖子都紅了個徹底,一貫的平靜沉穩從他身上褪去,隻剩下難得的慌張。
“蘇、夫人,夜深了,你該歇息了。”
他磕磕絆絆說完這句話,便立刻轉身要離去。
下一刻,一隻嬌嫩雪白的小手拽住了他的喜袍袖擺。
“你要去哪裡?”身後傳來少女低低的詢問。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扯住他的力氣也微乎其微,可不知為何,聞人瑾的雙腿卻如同被釘在地上一樣,再也挪不動一步。
他盡量穩住亂了的呼吸,背對著她道:“我就歇在隔壁,夫人若有事……”
然而這話還未說完,便被她驟然打斷。
“聞人瑾,是你說要娶我,如今卻又為何如此羞辱於我!”
少女拔高的嗓音裡夾著哭腔,以及濃濃的委屈,叫聞人瑾聞之心頭一跳。
他迅速回過身,下意識向著她的方向邁了一步,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紅了眼、落了淚,是不是正在無助哭泣,可眼前卻是十年如一日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二十年來,聞人瑾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窺見光明。
他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四周都是無邊的漆黑,可聞人瑾知道,在他前方一步遠處,坐著一位會喚他夫君、會吻他盲眼的少女。
而今,他惹得她生氣落淚了。
“瑾絕無此意,夫人何出此言?”他焦急地問,連自己都沒發覺,他心底除了疑惑外,還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聞人瑾卻不知,自己想象中無助哭泣的阿洛,此時正仔細打量著他,認真觀察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她的沉默換來他更大的惶恐,阿洛瞧見聞人瑾臉都變白了,琥珀色的眸子裡都是自責與懊悔。
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便已然覺得自己做錯了事,說錯了話……這樣的男人,阿洛才不信他對自己沒感覺。
看來還是得下猛藥,對聞人瑾這樣被動的人,徐徐圖之不適用。
“那你為何不碰我,還避我如蛇蠍?新婚之夜,卻叫新娘獨守空閨。明日下人來收喜帕,眾人便能知曉那蘇家女不得世子喜愛,洞房花燭夜被世子獨自一人丟在新房,你是要教我被所有人恥笑嗎?”阿洛一派嚴肅地質問。
聞人瑾面色蒼白,舉手對著阿洛深深一躬,沉聲道:“瑾思慮不周,但我從未如此想,我隻是……不願勉強夫人罷了。”
阿洛又問:“你問也不問我,便知曉我是勉強?還是說,真正覺得這婚事勉強的人是世子?”
她不再叫他夫君,稱呼又換回了生疏又客氣的世子。聞人瑾卻並未感到放松,反而說不出的胸口憋悶。
“我既然向小姐送出那封信,便從未覺得娶小姐是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