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衣公子輕嘆一口氣,語氣透著點無可奈何,更多卻是無言的寵溺。


  他攥緊她作亂的小手,開始向她解釋當年為了避免成婚,自己做的事。


  清一道長的確給聞人瑾算過命,留下的批言卻並不是如今人們知道的這個。那時清一道長算出,聞人瑾命中有一劫數,這劫數源自婚姻,若不成婚便可避開。


  如果成了婚,他或許會一生孤苦飄零。


  當然,清一道長也說了,每個人的命格並不是一成不變,他算出來的也不一定準確,將來如何誰也無法預料,不必因這虛無縹緲的命運之說便畏懼不前。


  清一道長的意思是勸聞人瑾別擔心,他還是可以成婚的,畢竟他還沒真入道門,隻是帶發修行罷了。結果聞人瑾自己反倒跑到外面說,師父叫他不許成婚。


  “夫君為何這樣做?難道是懼怕天命嗎?”阿洛大概明白了,清一道長算的其實是對的,原書裡聞人瑾不就是遇見女主成了婚,之後一生飄零嗎?


  隻是現在這個命運已經被她改寫了,她好奇的是,聞人瑾為什麼要傳出那樣的流言?


  聞人瑾微微搖頭,他步履放得緩慢,二人走在一片桃林中,桃花早已謝去,樹上結滿了碧青的桃果,空氣中滿是草木特有的清香。


  “並非如此。我隻是……不願誤了他人罷了。”


  溫雅的男聲緩緩說道,“瑾乃目盲之人,身有殘缺,注定無法照顧他人,反而需要別人來遷就我。若我娶了妻子,我看不到她的模樣,分辨不出她的神情,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需要關懷,甚至可能她若有危險,我恐怕都無法及時發現。”


  “這樣的我,娶了妻,豈不是要拖累別人一輩子?”


  聞人瑾個子太高,阿洛看他要仰起頭,即便如此,她也沒辦法完全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她使勁拉住他的手,站住了。


  身旁那人也跟著停下腳步,側過頭來“看”向她。


  阿洛終於看到他的臉,果然,面色平靜,神情恬淡,眉宇間透著一絲疑惑,似乎還在奇怪她為什麼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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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人瑾。”哪怕他看不見,阿洛還是嚴肅了表情,一臉認真地連名帶姓叫他。


  “夫人?”聞人瑾眸中的疑惑更深了。


  “這些話你記住,我隻說一次。你說你身有殘缺,沒辦法照顧妻子,可你明明處處都在照顧我;你說你看不到妻子的模樣,但你已經看了我的臉;你說你無法分辨妻子是不是需要關懷,可你會聽,我會說,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心情,而不是讓你去猜;你說你擔心妻子遇見危險無法及時發現,可最初卻是你將我從湖裡救起。”


  “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是夫妻是什麼嗎?”


  這番振聾發聩的話令聞人瑾心神俱震,喉間幹澀,怔怔吐出兩個字:“什麼?”


  “夫妻是一體,是彼此的半身,是要互相陪伴一輩子、以後也要一起躺在同一具棺椁裡的人。從來沒有誰遷就誰,誰拖累誰之說。”阿洛把手指一根一根擠進那隻握著自己的大手裡去,逐漸與他十指交扣,掌心相貼,柔聲道,“我既然選擇當你的妻子,你便要自信你很好,要相信自己值得。”


  聞人瑾沉默半晌,忽然問:“比太子都好嗎?”


  阿洛呆了下,反應過來後毫不猶豫道:“當然!”


  “我聽許多人說,太子英姿颯爽,豐神俊朗、氣勢不凡。”


  阿洛莞爾一笑:“恰巧我也聽人說過,遠亭候世子芝蘭玉樹、郎豔獨絕,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聽她似乎還要說下去,聞人瑾哭笑不得:“夫人。”頓了頓,他肅容沉聲道,“夫人今日教誨,瑾銘記於心。”


  阿洛莞爾一笑,拉著他再次向前行去,一白一紅兩道影子交疊重合,踏著林間的青石路,漸行漸遠。


  風中,傳來阿洛隱約的笑問:“夫君,你方才,可是吃醋了?”


  “……”


第13章 第十三章


  成婚之後,阿洛才真正體會到,一個失明的人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在此之前,她其實對聞人瑾是個盲人的感受並不深刻,甚至如果不是他多次提及,她有可能還會忽略他看不見這件事。


  因為不論何時,聞人瑾都表現地太從容,他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行走、活動,毫無殘疾之人的不安無助,一雙眼睛也清明透亮,看不出半點殘缺。


  可當真正成為他的妻子,參與到他的日常生活裡去,阿洛才發現,他的確是與常人不同的,他所說的需要他人的遷就也並不是自謙。


  阿洛最先發覺的,是身邊近乎刻板的規律。


  她發現這侯府放置的東西,總有它固定的位置。她喝了一杯茶,茶杯隨手擱在哪個地方,過一會兒就會被下人妥帖地放到茶壺邊上去。


  她從花園裡採回來幾枝花,插了瓶放在自己床頭,結果回頭一看,那花瓶又回到了原來窗邊的茶幾上。


  覺得窗口光線好,興起拿了一本書,搬了個軟榻歪在那看,看累了書便丟在榻邊,出門散步一趟回來,不意外就能看到那本書原原本本回到了架子上,至於軟榻,也早已歸了原位。


  這樣強硬地維持著原樣的狀態,如果是一般人,絕對會被說一句強迫症。


  可若是對失明之人,規律不變的環境才更能讓他有安全感。


  阿洛能理解遠亭候府這般的規矩,可成婚並不僅僅代表兩個人在一起,更多卻是兩種生活方式的碰撞與融合。


  她喝了茶不會收拾茶杯,她看了書也不會特意將它歸回原位,她有時興致起來,還會改變房間裡的布置,挪一挪屏風、在哪裡擺個舒服的貴妃塌。


  縱使有下人兢兢業業地把那些被她改變的東西一一恢復原樣,但這也隻是治標不治本。


  侯府中沒有女主人,便也沒那麼多規矩。與唯一的長輩遠亭候一起吃過早膳,阿洛回來整理了一下自己從蘇家帶來的物品,期間就被輕鳶提醒了無數次物品放置的硬性要求。


  盡管已經盡量配合,可最後房間還是不可避免發生了一些變化。


  阿洛帶來的衣服太多,聞人瑾的衣櫃放不下,不得已在旁邊加了個櫃子。她還有各色釵環配飾,又搬來一個梳妝臺。更別說阿洛帶來了不少書,光是書畫琴棋之類的就裝了幾個箱子。


  “這些東西就放到書房裡去吧。”阿洛指著那些書畫說。


  書房在隔壁,阿洛帶著人把東西搬進院子,屋內便聞聲走出一個人來。


  白衣公子含笑問:“夫人屋子都收拾好了?”


  聞人瑾看不見,本來他也說要幫阿洛收拾,但阿洛本身也隻是使喚丫鬟而已,留他也是礙事,於是把他趕到了書房。


  阿洛走過去,道:“屋內大致好了,還剩些書畫之類的物什,想著放在書房裡更好一些,不知能否借夫君書房一用?”


  聞人瑾側身微笑:“自然可以。”


  箱子搬進屋裡,阿洛也跟著走了進去。


  聞人瑾的書房是單獨的一個院子,院裡種著青翠的修竹,屋內風格也分外清幽雅致。一摞摞靠牆的書架擺滿了書籍,窗戶開得很大,竹簾全都打了起來,室內光照充足明亮,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幽香。


  那香氣清淺柔和,像草木又像松柏,是紙張與墨水常年融合而成的味道。


  阿洛輕輕吸了吸鼻子,笑道:“終於明白夫君身上的香氣是哪裡來的了。”


  聞人瑾稍稍一愣,歪了歪頭,神情疑惑:“我身上……有香氣嗎?”


  “自然是有的,隻是夫君早已習慣,便察覺不出來罷了。”阿洛說著,伸手去他的袖擺裡摸他的手,拿出來湊到自己鼻尖嗅了下,“果然沒錯,當日你下水救我,我就聞見這香氣了。”


  聞人瑾長睫眨了眨,耳根微紅,溫聲道:“許是我用手來看書,手上便沾染了些書香之氣。”


  阿洛仍握著他的手不放,聞人瑾的手勻稱又漂亮,指節修長分明,皮膚白皙瑩潤似冷玉一般,美麗地就像一件工藝品,她早就想好好摸一摸了。


  她一寸寸輕輕揉捏過來,像在揉弄什麼小寵物。這寵物也好生聽話,乖巧安分地任她把玩。


  有幾個丫鬟小廝瞧見了,眼裡的震驚掩都掩不住。


  世子待人溫和,骨子裡其實並不容易親近,身邊伺候的人一般都近不了他的身。哪想今日,竟能見到他被人捏著手肆意把玩,卻隻是垂著眸紅了臉,一聲也不吭?


  這世子妃,可了不得了。


  一邊玩著丈夫的手,阿洛一邊吩咐丫鬟們,琴要放在書桌旁邊,還得另立一個桌案,放自己習慣用的筆墨紙砚。


  說一句,她還會拉著聞人瑾走到那一塊地方,徵求般問她:“放在這裡好嗎?”


  好脾氣的夫君總是溫和地回答:“好。”


  溫馴地好像從他口裡,就聽不到不好二字。


  然而這份縱容很快迎來了代價,上午阿洛的東西才放進去,下午聞人瑾就站在書架前,停留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他來找一本書,可阿洛的書插進來,改變了這些書的順序,現在他找不到它了。


  原本他對這個書房了如指掌,每一本書所在的位置,他都能準確地說出來。


  可一旦原本的秩序被打亂,他就再次回到那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去,再也找不回往日的成竹在胸。


  阿洛察覺到什麼,慢慢走到那駐足在書架前,顯得有些無措的白衣公子身邊:“夫君?”


  聞人瑾微微偏頭,眼底透著一抹黯然,神色卻依舊平靜溫柔。


  阿洛想,他一定不知道,就算他藏得再好,那雙琉璃般透徹的眼睛依然會暴露他的情緒,令他整個人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一眼便可望到底。


  “夫君,可是找不到東西了?”


  聞人瑾抿抿唇,低聲道:“本來是放在這裡的,但我方才沒有找到。”


  阿洛:“叫什麼?”


  聞人瑾報出一個名字,語氣與往日沒什麼差別,心底卻不自覺揪緊。


  終於,他還是在她面前顯露出這樣不堪的一面,他並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完美無瑕,甚至連找一本書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她會後悔嗎?後悔選擇他。


  下一刻,一隻柔軟的小手探進他的袖子,少女輕柔的聲音隨之響起:“夫君,我找到它了,在這裡,你摸摸看。”


  她輕輕牽著他的手,拂過一本本書的書脊,最終停留在一本書上。


  聞人瑾指尖撫摸著那本書,並沒有立即把它拿出來,他張了張口,溫潤的嗓音透著啞:“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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