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看蘇城在望,檀無卻又出了狀況,他見著城外一座破廟,不忍破廟中佛像斑駁,便進去將破廟清理一番。
等到真正踏進蘇城城門,時間都已近正午了。
蘇城屬於東南方較大的城市,城中熱鬧繁華,街上往來有許多武林人士,民風也更開放。
以往走在路上,阿洛還會被普通老百姓投以探究的目光,可在蘇城,街上來往的基本都是江湖人,即便不是,也與江湖人沾親帶故,這次兩人一同走在一處,就連半點奇異的眼神都不見了。
蘇城城主,便是武林盟主虞霆,他不僅在白道中頗有威望,朝廷中亦有人脈,是個四面逢源的厲害人物。
阿洛倒沒想著一來便直奔虞府,前不久才在衛之獻那裡吃過虧,再加上這一路上的歷練,如今她可再不是當初那初出茅廬的小妖女了。
身邊既然有一位自稱接觸過虞霄的和尚,阿洛很機智地選擇請教他:“你覺得我該怎樣去見虞霄?他似乎不常出府,我裝作誤入虞府可行嗎?”
檀無手指一顆一顆撥著佛珠,不言語。
阿洛也不在意,自顧自撐著臉頰道:“不行,誤入的話,恐怕他會將我當做歹人,我得給他留下個好印象,不如打探一下他有沒有常去的地方,然後偶遇如何?”
檀無將佛珠放下,從自己那隨身的背簍中拿出一隻木魚,開始敲木魚。
阿洛的思路一下子被那“篤篤篤”的聲音敲斷了:“哎呀,和尚你吵到我了!”
和尚默默瞧她一眼,停下手中動作。
“你幫我想想辦法呀!不然我的出師任務就要完不成啦!”阿洛無意識噘嘴撒嬌。
坐了大半人的酒樓大堂內,不少人都在看那一對男女。
男人是個和尚,穿著僧衣,剃著光頭,風塵僕僕、面容慈悲。那張臉倒是清雋雅致,不似凡夫俗子。
坐在他對面的是個俏麗少女,一襲紅衣嬌豔如火,但更嬌豔的是她的面容,明眸皓齒、朱唇雪膚,漂亮地叫人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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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坐在角落裡,不知是什麼關系,少女眼角眉梢都透著對和尚的依賴,那和尚看她的眼底,也盡是不自知的縱容。
瞧著二人的神情,有人心下便暗暗羨慕那和尚,有如此豔福。
如今武行其道,四處都是江湖人,而江湖中人向來不拘小節,那二人雖然瞧著怪異,但也不是沒有過還俗娶親的僧人,還有不少樂忠於喝酒混跡煙花場的妖僧,自稱佛教中有一門歡喜佛,是以眾人並未感到多奇怪。
之所以看他們,也是因著二人容貌出眾、氣勢不俗,才觀望一二。
阿洛早已習慣他人的窺探,她正要再纏一纏和尚,卻聽耳中傳來一道輕柔的男聲,輕笑道:“這位佳人,可是在尋我?”
人未知聲先到,等到話音落下,才有一人徐徐邁入酒樓中。
秋高氣爽的時節,那人手中卻持著一把折扇,扇面雪白,用黑色濃墨寫就兩個大字“自在”。
那是個身著錦袍的年輕公子,頭戴玉冠,腰佩白壁,一雙鳳眼噙著微微的笑意,薄唇興味地勾起,上揚成一個懶散又漫不經心的弧度。
與其說是武林人士,他看起來更像個富家公子,還是整日裡玩物喪志、醉生夢死的那種。
阿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直到錦袍公子來到兩人桌旁,毫不客氣地坐下。
“佛子。”
錦袍公子瞧著不正經,可一對上檀無,他臉上那灑脫不羈的笑容便情不自禁收了起來,神色也變得鄭重許多,仔細看去,竟然還能看出一兩分敬畏。
阿洛有些好奇地打量他們,相比錦袍公子的莊重,檀無的表情十分平淡,隻微微頷首,面色疏離,似乎與他並不相熟。
錦袍公子摸了摸鼻子,轉眼看向阿洛,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之前他在街上瞧見故人,又聽到自己的名字,才會不請自來,當時並未瞧得仔細,此刻近距離一看,頓時為眼前少女的容貌所傾倒。
“這位姑娘,不知你姓甚名誰,家在何方,師承何派,有無心上人?”
阿洛:“……你、你是虞霄?”
虞霄連連點頭,面露喜色:“姑娘可聽過在下?虞某家中薄有資產,年方二十三,府中一無妻子二無侍妾,不知姑娘可有意於我?”
阿洛臉控制不住僵了,她眨巴眨巴眼,“你……”
虞霄鳳眼閃亮,哗啦一聲揮開扇子,一邊扇風一邊道:“虞某剛才有所耳聞,姑娘似乎對虞某傾心已久……”
阿洛一把舉起手,迅速打斷他:“你聽錯了!”
虞霄揮扇的手一停,“我的耳力還是很好的,姑娘莫說笑了,我家中隻有一位老父親,若姑娘與我結為夫妻,不必伺候公婆……”
阿洛完全預料不到,虞霄竟然是這麼個人!他到底是怎麼做到,對一個剛認識一面的女人求婚的?
第一次,阿洛在別人面前體會到無言以對的滋味。
她沒有理會虞霄,而是驀然轉頭,放在桌底下的腳抬起,結結實實踩在了對面人的鞋面上,惡狠狠道:“臭和尚,你快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和尚低眉斂目,眉宇間一片悲憫,神情純淨聖潔,猶如不問世事的佛。
第124章 第十二章
到底是不是故意,誰也說不清楚。
反正已知他們二人是舊識,顯然檀無早就清楚虞霄的脾性,這樣還將虞霄介紹給阿洛,也不知是何居心。
哪怕他讓她踩了一腳,也無法泄去阿洛心頭怒火。
虞霄得遇故人,熱情邀請兩人一起去家中作客,當然這個熱情都是對著阿洛,面對檀無的時候,虞霄可一本正經多了。
見過阿洛與檀無的相處方式,虞霄對阿洛更是添了一萬分好奇,去城主府的路上,追著阿洛問她與檀無的關系。
“你猜我們是什麼關系?”阿洛反問他。
虞霄揮著扇子道:“你要麼是他救下的人,要麼便是窮兇極惡之人,才會被佛子帶在身邊。”
他揮扇的姿態瀟灑,說話的語氣篤定,一看便知十分了解檀無。
阿洛雖然與檀無同行了這麼一路,但其實並不了解他的過往與人際關系,畢竟他無法言語,自然她也得不到多少信息。
阿洛眼珠一轉,問:“你覺得我是哪一種人?”
聞言,虞霄頓時露出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容:“姑娘如此面善,定然是佛子救下的人!”
“錯了。”阿洛毫不客氣道,“我其實是魔教妖女。”
她一點也不擔心說出身份會怎樣,因為檀無此刻便跟在兩人身後,隻要他在,她便不需要為自身安危擔憂。
虞霄:“???”
見他吃癟,阿洛心情一下子好起來,笑嘻嘻道:“想不到吧。”
她不喜歡虞霄,他就像個花孔雀一樣,不停地在她旁邊搔首弄姿,渾身透著一股子騷包的求偶味兒。
阿洛自己就是愛臭美的小妖女,即便走在路上,每天也要認真洗漱裝扮。
甚至時常會問一問和尚,她長得美不美?雖然和尚大多時候不理她,她依舊樂此不疲。
虞霄與她風格相近,不出意料應該也是個深度顏控,阿洛當初見和尚第一眼,就是被他的容貌所吸引,所以兩人其實某種程度上很像。
相似的人總是相斥,阿洛一見虞霄,第一眼便覺得幻滅。她眼光向來挑剔,隻當朋友還好,雙修伴侶想都不要想。
豈料聽她這麼說,虞霄愣了一瞬之後,竟滿眼驚喜道:“原來姑娘便是神教的仙女麼!虞某對神教之女向往已久,今日一見,方知傳言半點也不誇張……”
玄陰教在江湖中也不乏推崇之輩,這些人會稱玄陰教為神教。阿洛目瞪口呆看著虞霄將玄陰教誇了又誇,滿口的溢美之詞,要是換了個玄陰教女子在這裡,定然早就被他那如簧的巧舌哄得心花怒放。
阿洛:“……我記得你爹是武林盟主?”
虞霄點頭,朝她輕輕眨了下眼睛,語帶調笑:“不錯,但請姑娘放心,我爹最近閉關靜修,不會來打擾我們的。”
阿洛:“……”
終於發現自己鬥不過這個孔雀精,阿洛當即轉移話題,“你是什麼時候認識檀無的?又為何叫他佛子?”
不看劇情的話,在外人眼中,阿洛本身是不知道檀無身份的,所以才有此問。
虞霄哗啦一下收扇,一旦說到檀無,就連表情都收斂了幾分。
“此事說來話長了……”
虞霄與檀無,實際上幼年便認識了。
兩人第一次見面,虞霄六歲,檀無十五。
傳聞中虞霄先天體弱,如今看著卻與正常人一般無二,原因便是六歲那年,虞霆帶他去了菩提寺,求菩提寺主持收虞霄為俗家弟子,學習少林至剛至陽的功法,才叫他好好活到現在,並且成就宗師。
有這一層關系在,真論起來,虞霄還得稱檀無一聲師兄。
不過在外頭,虞霄卻是不敢這樣叫的,他見檀無猶如耗子見了貓,比對他爹還尊敬。
這其中也有緣由,虞霄少時體弱多病,雖有上佳的根骨,可他那孱弱的身子根本無法支撐他習武。
他自己倒是不覺得有什麼,還覺得練武太累,整日玩耍才自在。
隻是他那個正道魁首的爹,卻不想兒子這樣好的資質浪費了,亦想有個後人繼承自己的衣缽,帶著兒子上了菩提寺後,便將虞霄託付給了主持,直言道“任打任罵,隻管狠狠地教”。
等虞霆一走,主持轉頭便將虞霄丟給了自己的大弟子檀無。
虞霄在菩提寺生活了七年,直到十三歲才被接走,那七年裡,日日籠罩在檀無的陰影之下,他過得那叫一個水深火熱,至今說起來仍舊心有餘悸。
“和尚脾氣那樣好,你為何怕他?”阿洛依然覺得奇怪。
虞霄連連搖頭:“非也非也,我那不是怕,是敬!”
他打心底裡敬畏著檀無,倒不是別的,純粹是出於對強者的仰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