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發自內心地笑起來,慢慢對他說:“你給了孤一個很大的驚喜,孤當獎賞你,你想要什麼?”
秦珏的雙眼更明亮了,但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道:“陛下可否稍等片刻?”
阿洛微微挑眉,“可。”
秦珏對旁邊的內侍吩咐了一句話,那內侍也是認識他的,畢竟曾經共事過,原來這內侍在他面前還擺架子,今日卻是彎腰垂首,乖順又謙卑。
內侍走出太極殿,不久從外拎回一個竹籠,籠中是兩隻大雁。
“奴曾救過一隻孤雁,陛下當時說,那孤雁許是失去了伴侶。後來奴將其養好傷,便放飛了它,直到來大興的路途中,奴再次發現了這隻雁。”
竹籠內的大雁沒有受傷,安安靜靜蹲在裡頭,兩雙滴溜溜的眼珠望著眼前跪立的男人和那高坐的女人。
“它找到了自己的伴侶,或許是感謝奴曾經的救助,還帶給奴看。”秦珏說著,眼底浮現出一抹笑意,他仰視著高高在上的女帝,難掩渴望地說,“雁乃是忠貞之鳥,向來求親之時,除了聘禮,還要向女方送一隻雁,表示婚後對其忠貞不二。”
男子低沉清朗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太極殿內:“奴以一國為聘,雙雁為禮,隻求能陪伴在陛下身側,與您結為夫妻。”
這一刻,空氣都靜了。
整個太極殿,所有人都魂飛天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每個人都緊盯著女帝,女帝面容隱在珠簾後,離得遠瞧不清楚具體神情,隻半晌過後,聽她緩聲笑道:“允你。”
後面又發生什麼,眾人記憶都模糊了,大概是那澤西新帝向女帝交代了一下帶來的臣子底細,還有澤西國內的情況,表示一切他都布置好了,女帝隻要派人去接管就行。
然後女帝對他又誇獎了一番,新帝心底的高興直接寫在了臉上。
總之,總結就是,賓主盡歡。
至於澤西眾臣?哦,那不是賓客,他們從太極殿出去,就成了階下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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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臣子們也緩了好一會才緩過來,反應過來之後他們就看開了,反正這事大興佔了便宜,女帝還願意成婚了,可不是一件大好事?
隻要是好事,就應該高興。
就是眾人的腦補停不住,女帝與澤西新帝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很快,就有人說,那新帝原本就是女帝的貼身侍從玉奴,是女帝派遣他回澤西,用計謀拿下澤西再獻給女帝。也有人說,玉奴原是澤西太子,定是心慕女帝,才來女帝身邊當奴僕。
外界議論紛紛,而被眾人討論的兩人,此時正坐在御書房中,共同商討國事。
沒辦法,澤西一旦被拿下,南方諸國定然不安,他們會做出什麼舉措還未可知。並且要將澤西並入版圖,要忙的事情再次多了起來。
女帝事業心強烈,任何事物在天下面前,都要往後排。
秦珏深知這一點,就算他這會心情再激動,也得老老實實坐下來給女帝處理國事。
有他在,辦事效率頓時提升幾倍,今天該處理的事情沒多久就完了。
阿洛放下最後一本奏折,秦珏便一如既往低眉斂目整理桌面,收拾筆墨和散落的奏章。
他身上還穿著澤西的帝王朝服,頭頂束發的玉冠華貴至極,可他絲毫沒有作為帝王的自覺,迅速回歸到奴僕的身份中去。
阿洛靜靜望著他,片刻後道:“玉奴。”
男子聞聲抬眸,他眼眸原是漆黑無波的模樣,可一看到她,便像黑夜裡突然燃起了一把火,那樣明亮熱烈。
他幾步走來,下意識單膝跪在她面前,擺出謙卑的姿態:“陛下?”
他總是習慣仰視她,似乎她注定被仰視,而他注定臣服於她。
阿洛將手遞到他面前,男人視線移到她的手上,似乎在疑惑。
“站起身來,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奴僕。”
話音落下,男人眼中頓時滑過慌亂的神色,他抿唇問:“是玉奴哪裡做得不好嗎?陛下不要奴了嗎?”
家犬也不大好,太怯懦不安。
她在心中暗嘆,俯身掐住他的下巴,直視著男人黑漆漆的眼眸,緩聲告訴他:“你將是我的皇夫,玉奴。”
女人的眼眸一貫是冷靜到極致的漠然,就像一望無垠的天空,世事便如疏忽而過的飛鳥,留不下任何痕跡。
可就在這一刻,她的眼底,深深倒映著男人的影子。
秦珏心弦顫動,腦海中驀然湧出一股衝動,他貪心地、止不住地想,若這張清冷的臉龐,因為他而變得迷亂失神,那該多美啊。
第195章 第十五章
作為女帝大庭廣眾之下親口承認的皇夫,秦珏在宮內的地位,較從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之前他在一眾侍從裡面,都是被排擠的份兒,如今走在宮內,人人都要向他行禮。
那些曾經在路上嘲笑過他的侍從們,見到他連頭都不敢抬,更別說找他攀關系了,恨不得直接原地消失才好。
如今誰人不知,準皇夫秦珏,是個陰險狡詐的人物?
這還要歸功於澤西那幫臣子們,他們被關進大牢裡也不安分,嚴刑拷打交代罪責的同時,一個個把秦珏罵的狗血淋頭。
原本大興對澤西那邊的事情也不了解,畢竟路遠消息難以流通,怨不得這些臣子們,為了向大興表忠心,能讓自己寬大處理,一個個竹筒倒豆子似得把事情都交代了。
這一來,大興便也知曉了那新帝是靠著何等手段上位。
總之,聽說了澤西大臣事跡的人,心裡除了微小的一點同情,便是對秦珏的忌憚,還有一絲明悟。
半年前,大興朝廷發生過一次動蕩,許多官員職位被調整,還有一批人落馬,那段時間朝中氣氛十分緊張。
大興官場還算清明,徐相是個清廉正直之人,康寧公主手段也不酷烈,女帝不在時他們御下嚴正,但不嚴苛,眾臣過著十分平靜的生活,俗稱摸魚劃水。
直到女帝回歸,政權更替,官場動蕩,眾臣還以為女帝這是開竅了——女帝崇武輕文舉世皆知。
如今眾人才明白,原來當初那一段時間的官場動蕩,源自於秦珏。
想一想那段時間,他恰好在女帝身旁服侍。而等他離去之後,大興局勢又逐漸穩定下來,回歸到往日的平靜。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秦珏在澤西的做法,與當初在大興朝堂攪風攪雨的手段,多麼的相似啊!
一樣的陰險,一樣的將所有人算計得明明白白。
弄清楚這事後,一些認為澤西新帝背信棄義、且是敵國之人恐有陰謀,反對這樁婚事的大臣們,也都偃旗息鼓,默默閉緊了嘴巴。
唉,帝王婚事,哪裡容得下他們這些外人隨意置喙呢?
女帝的婚事辦得很快,不過一聲令下,整個大興前朝後宮都動了起來。
這是女帝第一次成婚,況且看女帝的態度,或許還是最後一次。女帝志不在此,從小就對男歡女愛不感興趣,又堂而皇之說自己不會生子,許多人都猜若不是皇夫站出來以國為聘,女帝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成婚。
所以明面上,所有人對這婚事都喜聞樂見,也十分用心。
欽天監連夜觀星,算出中秋後的好日子,宮中女官們收拾出原本是歷代皇後,如今要給皇夫居住的宮殿。
還有給新人定制的婚服,各種常服,冠冕飾品之類的,林林總總瑣碎極了。
婚期定在一個月後,時間有些趕。
那日阿洛拿到欽天監呈上來的日期,從中秋到年底,所有宜嫁娶的日子都標出來了,最近的是半月後,最遠的就是年底。
當時秦珏就在她身旁,事實上,自從他回來,一般整天都在她身邊。
他接管了她方方面面的事物,從穿衣用膳到端茶送水,原本不在他職責範圍內的事,秦珏也都一手包辦了起來。
他是準皇夫,無人能說什麼,阿洛懶得跟他計較這些小事,便也隨他去了。
阿洛對秦珏向來是隱晦的縱容,偏偏他本人看不見,做出一副小意溫柔的樣子,竭力討取她的歡心。
見她拿著婚期挑選,男人眼神時不時就往她身上飄,那股子期盼又忐忑的勁兒看得人忍不住心中發笑。
“玉奴,你來看看,婚期定在哪一日合適?”阿洛暗自欣賞了一番他緊張的模樣,最後還是心軟出聲喚他。
秦珏湊到她面前來,試探問道:“奴來看嗎?”
他似乎至今都不相信自己即將成為大興皇夫,或者說無法將皇夫這層身份代入到自身上去,他面對她總掩不住自卑怯懦,覺得她不會選擇他這樣的人。
秦珏在宮內行走,近來時常聽到關於他的議論,假山後、廊下、或是哪處拐角,總有一些人在說他這位皇夫。
每一次,秦珏聽到的都是詆毀之詞,說他陰險、說他心計深沉、說他背信忘義,說他狼子野心。
關於對他的贊譽,目前為止除了他的臉,再無其他。
那些人在他面前恭恭敬敬,背地裡卻是滿口的輕視鄙夷。
就連下人都清楚他的為人,秦珏難以相信,這樣的自己能夠得到女帝的欣賞與肯定。
看他神情遲疑,阿洛將冊子塞進他手中,淡聲道:“婚期本就是夫妻二人共同挑選,我看哪一日都可,剩下便由你來挑吧。”
秦珏捏著那冊子,長睫輕斂,遮住眼底流光。
“陛下,奴想選這日。”
他指的是兩個月後的一天,阿洛微微挑眉,有些意外。按照他的性子,她還以為他會直接選最近的日期,沒想到竟然是兩月後。
不過算一算,兩月後時間正好,一切應該也都準備妥當了。
阿洛點頭:“可以。”
然而下一刻,就聽那心裡頭全是彎彎繞繞的男人開口:“奴又不想那日了,可否重新挑選?”
阿洛雖詫異,但還是點頭:“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