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查清楚了,是貴妃身邊的桃花。」
她在床幔前立住腳,詫異地望著糾纏的我們,飛快地轉過身,捂住眼: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陛下和娘娘,你們繼續……」
皇帝冷著臉,瞪了一眼我,又爬起來,踢了一腳床幔,生氣地坐到床沿。
我自己默默拉上被子,掩蓋發冷的身子。
皇帝問春甜:「怎麼查的?」
春甜一五一十說,核對了簪子,又查了那天的行蹤軌跡,確認是桃花無疑。
我暗地裡覷了一眼皇帝的神色,有些難看。
桃花是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動桃花,就是動貴妃,就是動他的心肝寶貝兒。
我往被子裡縮了縮冷咝咝的脖,問:「陛下,臣妾有權處置兇手嗎?」
他靜了靜,轉身過來替我掖被子,輕聲道:
「皇後是後宮之主,自然有,隻是,母後這些年吃齋念佛,宮裡不造殺孽,把她遣去掖庭幹苦活就差不多了吧……」
皇帝藏在內裡的意思是,皇後,誰讓你倒霉,不過既然你沒死,就無所謂了,小小懲戒,差不多得了,畢竟她是貴妃的人。
我點了點頭:「就照皇帝的意思辦吧。」
皇帝又捏住我的下頜,欣慰地吻了吻我的額頭。
皇帝一走,我奮力擦了擦額頭和脖子。春甜跳腳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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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是人話嗎?敢情落水的不是貴妃,氣死了……」
我搖搖頭,掩唇咳了起來,氣喘平了,幽聲道:
「別罵了,省點口舌,回頭我好了,有的是你發揮的機會。」
春甜眼睛頓時發亮:「娘娘?」
我聳聳肩:
「我是要按照皇帝的意思辦的,把人送掖庭,不過……我又沒跟皇帝承諾過送掖庭前的事。」
十八
夜黑風高,我坐在湖邊慢騰騰地吃桂花糕。
耳邊是幽泣不絕的哭啼和討饒聲。
嬌滴滴的姑娘被五花大綁,懸在湖沿邊,隻需要輕輕一推,就沉湖底了。
桃花抖得像篩子,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她求饒:
「皇後娘娘,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輕輕笑道:
「饒了你也可以,但你要告訴本宮,是誰指使你的?」
桃花恐懼地搖頭,「不,沒人指使奴婢,是奴婢一時鬼迷心竅……」
我慢慢踱步到她跟前,俯下身,捏著她下頜冷笑: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既然是你自己做的,那就你自己來償吧。」
宮人按著她的頭,逼進湖水裡,無數的水泡咕隆隆地冒起來,她掙扎著,十個手指頭蜷縮成雞爪子……
在她瀕臨窒息的一刻,松開,她得了喘息,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洞的大眼裝滿恐懼。
我又問她:「清醒了嗎?是你要害本宮?還是誰要害本宮……」
她哀哭著:「娘娘,是奴婢,豬油蒙了心,鬼遮了眼……」
我笑了笑:「好,很好,還沒清醒。繼續吧。」
她猛地撲向我的腿:「等等……等等,娘娘,皇後娘娘,我……」
她驚恐地望了望黑沉沉、深不見底的湖水,唇發白,蠕動著:
「是,是貴……」
不遠處忽然亮起一溜胭脂紅的亮光。
一股濃濃的香粉味飄過來。
「皇後娘娘,抓了我的人,處私刑,這恐怕不合規矩吧。」
亮光裡率先走出來一個胸脯高聳的女人。
齊胸襦裙,擠出一條深深的溝,澎湃,洶湧,半敞著,遞到人眼簾子底下。
亮光慢慢照亮她的臉。
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瞧著比皇帝大上五六歲。
出乎我的意料。
桃花趕緊松開我的腿,跪著,爬著,朝貴妃那邊去,連聲喊冤抱苦。
我拂袖坐回椅子,隨手搭著兩側,蹺起腿,橫眉,抬起下巴,對貴妃冷笑:
「規矩?好啊,既然貴妃要講規矩,本宮今天就同你講講。」
「來人,貴妃見了本宮不下跪,怕是沒學過,請你們教教她。」
我的隨從一擁而上,逼上前去,就要踹她膝蓋。
……
失策了。
貴妃身後領了一列北府兵。
形勢陡變,那些銀光冷劍架在我的隨從脖子上。
貴妃站在北府兵前,神情開始狂妄,她朝我一步步走過來,邊走邊笑,笑得人心裡瘆得慌:「皇後娘娘,還講規矩嗎?」
我一下下有節奏地叩著扶手,春甜有些慌,俯身小聲問我:
「娘娘,你事先預備這個了嗎?」
我面不改色地搖了搖頭。
我未料到,皇帝還能臨時給貴妃派兵,偏愛到這種程度。
春甜嗚咽道:「完了,難道我們要創下西陵王朝的歷史?」
貴妃越走越近。
我問:「什麼歷史?」
春甜:「皇後被貴妃打的歷史。」
我騰地站起來,貴妃走到我面前了。
我挺直腰板,直起脖子,抱著胳膊,斜睨著她:
「怎麼,貴妃還想以下犯上?」
貴妃顯然是被寵壞了啊,她盯著我,然後,慢慢揚起手,放肆地笑:
「那又如何?」
那急促的掌風逼近我臉頰的那一瞬間,我下意識閉上眼。
「嘶……」我聽見貴妃倒抽一口冷氣。
「衛焰,你放肆!」貴妃尖厲的聲音很惱怒。
我驚異地睜開眼。
三公子站在我身前,渾身散發著戾氣,他攥緊了貴妃的手腕,奮力一甩,狠辣利落,她那白嫩的手腕一下子似乎被卸了似的,無力地垮落。
她瞪大眼望著他,不敢置信,嘴裡還喃喃著:「你竟敢?」
三公子冷笑:
「我不敢?呵,呵呵,笑話,老子有什麼不敢的?」
貴妃憤怒地掉頭對身後的北府兵下令:「給我拿下他。」
那列北府兵互相對視片刻,猶豫著,躊躇著。
貴妃急了,罵道:「狗奴才,還不給我上。」
「我不介意殺幾個作亂的下屬,也不介意替皇後娘娘殺一個以下犯上的貴妃。」
三公子的聲音不高,很輕,一字一句,可卻如驚雷,把眼前的敵人都震麻了。
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話的。
貴妃是臉色慘白被攙扶著離開的,她那不甘心的表情告訴我,她回去一定要告狀的。告就告吧。無所謂。
至於桃花,我也就是把她丟進去湖裡面,讓她也得一場風寒罷了。
該處置的都處置完了。
三公子護送我回宮。
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後面,低著頭反省。
春甜和其餘人默默落在最後頭,比較遙遠。
我猝不及防碰上一堵人墻。
三公子忽然停下來做什麼?
他和我面對面,眉眼堆積著不悅,又沉著臉仔細端詳我,半晌,冷聲問:
「傷著沒有?」
我愣愣地搖頭。
他似乎松了口氣。
我問他:「三公子,你怎麼會在這?」
他若無其事地說:「路過。」
哦對,他現在是北府兵副統領,也要管宮中防務的,實質上管不管得到是一回事,但也是要點卯的。
我前些天都很生氣的,因為他今天及時相助,這會氣消了。
我輕聲問他:「三公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也比先前心平氣和多了:「說吧。」
我問他:「你為什麼要選擇留在晉都,任北府兵副統領?我覺得,你應該是更想去邊疆建功立業的……」
他定定地凝視著我,沉聲:「因為這裡有更重要的人。」
哦,確認了我之前的想法。我默不作聲了。
他又移開目光,往前方慢慢走,聲音藏在黑茫茫的夜色裡,輕忽忽的:
「虧得我沒走,不然皇後娘娘怕是要被人欺負了……」
我慚愧地低頭:「我謝謝你,三公子……」
他又停住,望住我,正色道:「回頭,我把當值表帶給你,你要再對付別人,派人來喊我……」
我踢著腳下的小石子,揉了揉眉心,嘟囔道:
「這種事不常發生的……我不是那種人……」
他說:「哦,無所謂,反正任何時候……」他停了停,斟酌片刻,接著說道:「別自己一個人犯傻。」
「哦。」
我覺得,三公子好像是把我當朋友了。
我又小聲問他:「那,你不生我的氣了?」
他臉一沉,惡狠狠瞪了我一眼,大步流星往前走,落下一句:「生氣。」
不知道冒犯了他哪裡,三公子又生氣了,他走了,我一頭霧水。
後面,春甜又趕上來和我瞎聊,聊到貴妃。
我發出疑問:「貴妃,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春甜一下子來勁了,眼睛閃著亮晶晶的光芒,嘿嘿笑道:
「娘娘,你不知道,咱們這位皇帝,就喜歡大胸的……不過也是,男人嘛,都喜歡……」
……我捂住耳朵……春甜又來掰我耳朵,貼在我耳邊笑:
「娘娘,你的束胸,一定不要露餡了……」
娘親說過,那玩意兒太大,顯得淫蕩,所以我平時都要束胸……
不知道春甜是怎麼發現的,這個鬼靈精……
她又環顧四周,確認沒人,又細聲細語:
「還有啊,聽說,貴妃床上功夫了得,一手絕活,勾得皇帝不要不要的……」
夜色掩飾了臉上的紅,我趕緊捂住春甜的嘴,誰想聽這個……
十九
正睡得朦朧,忽然被窩颼颼鉆進來一股子冷風,一個冰冷的身軀似惡鬼貼上來。
在我尖叫前,一隻冰冷的手掌緊緊捂住我的嘴,一攏昏沉的龍涎香壓迫過來。
他開始剝我的衣服,手從領口探入。
在凌亂的、昏暗的噩夢裡,我像困鬥的獸,掙扎,拼命地踹他。
手腕被死死按住,腿也被他的腿死死壓制住。
他一邊鉗制我的自由,一邊咬開盤扣。
我嗚嗚地發出悶聲,紅著眼,繼續踢,咬。
「皇後,是朕。」
我繼續掙扎,那道聲音惱了,又摻了威和冷:
「皇後,朕提醒你,你有義務侍寢。」
嚴寒冷水迎面澆淋下來,我漸漸清醒了,我還當做夢,我以為我隻是端木敏,一時忘了,我還是皇後,皇帝是我的夫君,我有義務侍奉他。
我渾身的力氣剎那卸下去,不再掙扎。
「醒了?不鬧了?」
我點了點頭。
皇帝松開捂住我的手,借著點微弱的光看手背上被咬的傷口。
他沉默著盯了半晌,漸漸又把那冰冷的目光移到我臉上來:
「皇後真是讓朕出乎意料……」
我木著臉:「臣妾不知道陛下說什麼。」
「他們都說,皇後端莊賢淑,朕原本也以為如此……」他壓在我身上,居高臨下,審視著,探究著,冰冷的指尖漸漸滑上來,抵在我的唇邊,冷笑起來:「卻沒料到,皇後是披著乖兔子皮的,小狐貍……」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明白他的意圖了,來算賬的。
我雙手抵在我們之間,保持著距離,淺笑道:「陛下,我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