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熱烈的吻,一切的犧牲就都值得。
隻是她剛出寢殿,倩影便把她攔了下來。
「太子妃娘娘,說,玲瓏在哪?」
倩影纖細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一雙小鹿般的眼睛盯著她,卻似有怒火。
【玲瓏】
我拉著兀塵的衣袖在車水馬龍中穿行。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那高高的宮城。和齊國一樣,主君的住處都是萬分氣派的。
門口重兵把守。這裡的人都是一襲黑衣了,手上拿著一人高的長刀。
隻是我的心一涼。這長刀,前端尖銳,刀鋒佔據了一半,長長的手柄握在手中,揮舞起來的力量可瞬間將馬腿砍斷。
這是陌刀。
前日齊堯的騎兵隊的馬,好幾隻都被砍斷了腿。
齊堯背後的傷,應是此刀所致。
是他們?要致齊國儲君於死地嗎?
兀塵,想要他死?
兀塵永遠都是淡淡的,似乎世上一切紛爭都與他無關,可是,我也從未忘記他的話,「玲瓏,我這雙手沾了太多的血。」
那些守衛見到兀塵,立刻恭敬的站到一邊,大喊:「城主萬安!」,大門打開,我們終究是進入了永夜城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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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流光溢彩的琉璃塔,其餘的建築也都是我從未見過的,隻覺得不似齊國般猶如金銀堆砌,卻有種莫名其妙的莊重感。
奇怪的是,比起宮外百姓五彩斑斓的衣著,除了兀塵身著玄色,宮中之人都是白色衣衫。
兀塵一踏入這裡,所有的人都低下了頭,呈現一種跪拜之姿,似乎他是無上的主人。
我不自覺的放開了他的衣袖,隻覺得自己身邊的這個人,我似乎真的隻看到了他的一角。而他從未讓我見過的那一面,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隻是更令人費解的是,此刻兀塵周身忽然升起一股我從未感受過的邪氣,似乎永夜城激發了他用盡全力深深隱藏的東西。
而此時此刻,我感到我的血液似乎一寸一寸的升騰著。
這就是娘曾經拼盡一切也要逃出來的地方嗎。到底是什麼讓她不顧一切的要離開這裡?
這時候,忽然眼前一晃,一個熟悉的身影嫋嫋前來,一席月白色裙,披著暗紋刻絲的鬥篷,頭發隻是梳成一個簡單利落的發髻。是姐姐。
她似乎一點沒變,卻又完全變了。她的眼神裡透露出堅毅的神色,淡淡的,再不復從前的柔情似水。
我知道,我已不能同她相認了。
隻要她活著便好,不與我相認,沒有什麼相幹。
「秋水參見主人。」
她起身,看了我一眼。毫無波瀾地問:「主人,這位是?」
「她是我的一位朋友。」
兀塵看了我一眼,我笑著說:「姐姐,我叫玲瓏。」
姐姐沒有笑,衝我點點頭。「既然是主人的客,必當好生招待。」
她領著我去了一處廂房,給了我一件同樣的月白色衣裙。
兀塵一回此處便不見了蹤跡,似乎很放心我的樣子。
姐姐說,若是大門敞開之處,便都能進,畢竟我是城主的客,是不用拘束的。
永夜城果真是永夜,即便睡了好久醒來,天空依舊是黑暗的。
這似乎是被籠罩在一層黑雲之下,隔絕了真正的天。
送來的早飯十分精細雅致,做的十分逼真的點心,像是一朵荷花,咬一口卻是帶著荷花香氣的酥餅。還有茶水,是我從未喝過的香氣。
吃過早飯,我自然是要走走的。
雖然心中依舊有些事未能問出口,但似乎此刻,我並不急著知道答案。
隻是許多殿中都空空如也,許多從未見過的寶物,就隨意擺放著,一點也不設防。
姐姐曾經那條項鏈,似乎也又回到了這裡。
我走了很久,雖說是夜,但是各處都被不知名的光照得亮亮的,一點也不覺得幽閉。
在一處偏殿之中,我看見了一名老者,相比其餘的宮殿,這一處顯得十分小巧,他正坐在案前,似乎正在看著什麼書籍,手邊一盞茶。
我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而我早就瞥見他書房中掛著的一副丹青,上頭畫的分明是我。難道這是兀塵的書房?難道他對我
還沒等我美完,忽然一隻手拉著我便走。
那姑娘是個尖下巴,拉著我的手生疼,「姑娘,你弄疼我了」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她甩開我的手,似乎有些生氣。
我搖搖頭。
「那是先城主的書房!除了幾位長老,誰也不得入內,要是被捉到你進去,怕是得受杖刑。」
先城主?
「那其中的物件,也是先城主留下的?」
「自然如此!你這個新來的怎麼這麼無知,當初領頭的沒教你?」
我心中發愣,先城主,怎麼會有我的畫像呢?
看著那姑娘撫著胸口,似乎對救了我很是高興,「你瞧,若不是我,你可得受苦呢,方才我看見長老還在那裡。」
「姑娘,我叫玲瓏,是新來的,有很多事都不太懂,勞煩你幫幫我。」
我能感受出她的熱心腸,她現在心中還美滋滋的,雖然好像想著我能把頭上戴的玉簪子給她當謝禮。
於是我毫不猶豫把簪子拔下來送給她。
果然她喜笑顏開地拉著我的手坐下了,「我叫懷雪,是在廚房當差的,昨日城主帶回來一個美人兒,秋水姑娘特地吩咐給做的蓮花酥呢。我做的蓮花酥可好看了,有機會也給你嘗嘗。」
我咯咯笑,的確是好看又好吃。
「我方才看見,那書房裡好像有個女子畫像。」
「那我可不知道,也就你敢往裡看了,連城主都不踏入半步的地方。」
我好奇道:「這裡的一切不都是城主的嗎?為何他還無法踏足?」
「先城主雖已身死,還有一份威儀在,長老們也得守住這一份威儀,也算是防城主一人獨大,做出荒唐的決定。」
原來,他並不是我想象中那樣自由,人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來嘛,我帶你去廚房吃好吃的。」
我還未回答,懷雪就拉著我站起來。我還以為永夜城的人個個都是鐵石心腸的怪物呢,原來還是有正常人的。
這裡的廚房比我想象中氣派很多,幾乎可以同齊國的尚書房媲美,廚房而已,卻打磨的精致非常。看來永夜城在吃的方面真是十分講究。怪不得每每見到兀塵,我總覺得他是隻喝露水的。畢竟他是那樣香氣撲鼻的烤兔腿都嫌棄的人。
「祝媽媽,劉媽媽,我帶朋友來了,快給我做幾個小點心長長臉!」
那兩個中年女子從後頭走出來,端著兩盤子我從未見過的點心,似乎不耐煩說:「又往廚房帶人,真是沒規矩。」
隻是看到我,她們手中的兩盤子點心忽然脫離了她們的手。
那兩張已經爬上皺紋的臉吃驚地看著我,她們呆立在原地,張著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哎呀,怎麼回事嘛,年紀大了也不至於這樣手抖呀,真是浪費了兩籠好點心!」
懷雪立刻彎腰去撿,我也幫忙。
直起腰來的時候,她們還在看著我。
「我朋友的確貌若天仙,但是你們城主的面都見過了,至於那麼大反應嗎!」
「劉媽媽,祝媽媽。我叫玲瓏。」
她們心中大驚。我知道事出有妖,事情定不會這麼簡單。
再聯系那張掛在先城主書房的畫像。
到底我和這永夜城有什麼淵源!
雖我已經多日不用這顆心,但是此刻,我覺得有必要去探探這兩位大娘的心境了。
每日用過晚飯,所有人都要去一處祠堂念經,我不知那是什麼經,隻是兀塵也會去。他坐在最上頭,下面是一排長老,最下等的僕役便坐在最下面。
他本要我同姐姐坐在一起,但是如此我便不能入那兩位大娘的心了,於是我藏匿在了下面,剛好坐在她們身後。
我閉上眼睛,她們此刻的心依舊十分慌亂,似乎方才見過我之後,就再沒有平靜下來。她們的腦海中似乎一直閃過同一張臉,我的臉。
可我忽然在那張臉上發現了兩顆痣,在眼尾處,連著的兩顆痣。
那是娘的臉。
娘曾經對我說,我要是沒了傷疤,就和小時候的她長得一模一樣。
所以,她們看到我驚訝是因為,我長了一張和娘十分相像的臉嗎?
可是那張臉之後,我又看見了血,落地的人頭,一個女人懷中抱著新生的孩子哭求著,還是沒能阻止那人的刀。
那個人高高在上的看著跪下的女子,怒吼道:「為了一個下僕!你連主人的垂憐都不要!?」
砍的是誰的人頭?那孩子那女人又是誰?那個主人。又是誰?
我閉著眼睛,卻似乎身臨其境一般,隻覺得胸口疼得厲害,幾乎要咳出血來。
這個時候,冰涼的手忽然握住我的指尖。
我睜開眼,竟是兀塵來到我身邊。
「怎麼了?」他輕聲問。
我卻將手抽了出來「沒,沒事。」
他愣了愣,沒再說話。抬頭的時候,卻發現所有的長老都看向了我。他們的眼神之中存有驚異之色,方才在書房中所見之人也在其中。
我趕忙又低下了頭,看來,這永夜城,我是不該來的。
我要逃走。
我已經知道了不得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