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裳找到缺口,立刻追問:“你這話不對勁,既然你是平康坊最當紅的娘子,為何今日一個給你捧場的都沒有?”
山茶被說得紅了臉,憤憤跺了下腳,甩帕子走了:“媽媽,客人眼光太高了,我高攀不起。還是請玉瓊姐姐來吧。”
江陵、任遙、明華裳三人暗暗交換視線,顯然,他們都聽到了關鍵名字,玉瓊。
老鸨見江陵三人把她的新心肝寶貝氣走了,氣得直咧嘴:“郎君,我們敬您是貴客,這才處處討好,但您也太不給面子了。您看不上我們家姑娘,我們也不敢高攀,但您縱容下人折辱人,是不是太過了?”
這回江陵完全不需要表演,劍眉一挑,洛陽小霸王的跋扈勁立刻碾壓下來:“你罵誰呢?我身邊的人,就算是條狗也比別人尊貴,輪得著你指手畫腳?”
他沒說完就被狠狠擰了下,他胳膊劇痛,差點沒繃住表情。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任遙,任遙暗暗瞪他,眼神中充滿殺氣。
罵誰是狗呢?
江陵簡直覺得這個女人不可理喻,這是重點嗎?幸好還有明華裳,相比之下,明華裳通情達理識大體,簡直是小仙女!
他這個想法還沒落,就聽到明華裳怒喝一聲,中氣十足地叉腰道:“放肆!你們知道在對誰說話嗎?”
老鸨被他們一驚一乍的陣仗嚇住了,腦子裡不由盤算起來。
長安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地界上身份貴重的公子哥就那幾位,面前這個郎君雖然唇紅齒白、舉止貴氣,但以前從未見過。想來最多是某個富商的兒子,初來洛陽,長長見識而已,有什麼能耐的?
這樣想著,老鸨也硬氣起來,揚起下巴說:“呦,奴家有眼不識泰山,竟看不出郎君身份。郎君能否為奴家解惑,好讓奴家長長見識?”
老鸨這話似笑非笑,眼睛斜斜向下瞥著,可見故意說反話嘲諷他們。明華裳冷笑一聲,她穿著下人衣服,容貌更是枯黃醜陋,但她說話時,莫名讓老鸨不敢直視。
老鸨心道活見鬼了,她十二歲掛牌賣藝,十四歲成為花魁,如今三十歲已當上掌櫃,她見過的人比這些小年輕吃過的米都多。她一生都在風月堆裡打滾,教導出好幾輩“女兒”了,自然早就看出來,這個文文弱弱、做男裝打扮的僕從,其實是個女子。
但哪又如何,跟著男郎上青樓的,還能是什麼尊貴人?無非是一個狐假虎威的受寵婢女罷了,剛才老鸨為什麼會生出畏懼感?
老鸨心裡正嘀咕奇怪,導致她慢了半拍,才聽到明華裳的話:“說出來怕嚇死你們,我們郎君乃是江安侯嫡長子,正正經經受過朝廷冊封的江安侯府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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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深以為然地點頭,猛地發現不對,詫異地看向明華裳:“嗯?”
任遙默默挪開眼睛,遮住自己的臉。謝天謝地她不是男人,如果在這種地方說出平南侯府的名字,她祖母一定會打死她的。
老鸨張大嘴,愕然地看向江陵,說話都不利索了:“江……江安侯府世子?”
“是啊。”明華裳挑眉,居高臨下道,“你該不會不知道江安侯吧?”
老鸨怎麼敢不知道!雖然如今皇上不在長安,但這裡依然聚居著大量豪門世族,時刻盯著朝廷的動向。若說如今朝中最有權勢的人不好定論,但最受寵的,一定是太平公主!
江安侯便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天香閣一個靠天吃飯的小本生意,哪裡敢得罪江安侯的世子?
老鸨表情立刻大轉彎,臉上的褶子堆得眼睛都看不見了,一個勁賠笑道:“奴家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世子,真是該打!世子稍等,奴家這就去叫玉瓊來。”
江陵內心頗為絕望,他不敢想象他逛青樓的消息傳回洛陽,他爹會是什麼表情了。江陵生無可戀,連著臉也很臭,隨意揮手道:“都滾吧。我隨便來長安玩玩,不想聲張,你們不要胡說八道。”
老鸨立刻了悟,識趣地換了稱謂:“奴家明白,郎君盡管放心,奴家定約束好下人,不讓他們敗壞了郎君的興致。”
說著,老鸨給周圍人使了個眼色,就急匆匆走了。等所有人出去後,江陵立刻收起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天爺氣焰,壓低聲音問明華裳:“你在做什麼?”
“不要慌。”明華裳很從容地坐下,斟了杯酒,輕輕抿了一口,“果然好酒。你本來就奉命至長安替太平公主採辦家具,全京城都知道你是紈绔,你耐不住寂寞,來平康坊尋歡作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是這個道理,但任遙皺眉道:“可是這樣不就暴露身份了嗎?”
“怕什麼。”明華裳說,“他本來就是江陵,做的也是符合江陵性格的事。要是我們遮遮掩掩,後面被人認出來,反而要被懷疑。不妨大大方方亮身份,真中有假假裡摻真,打他們個燈下黑,這才是最安全的。”
江陵若有所思,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江陵歪頭看向明華裳,十分費解:“明華章現在明面上也在長安,你為什麼不用他的身份呢?”
明華裳眨眨眼,認真說:“二兄是名震帝都的玉郎,怎麼能這樣敗壞我阿兄的名聲?”
江陵咬牙,氣得手指痒痒:“那你就敗壞我的?”
“哎呀沒關系的。”明華裳大方地揮手,“這種事藏著掖著的怕光明正大的,現在殺張子雲的兇手很可能還在樓裡,你擺明身份,對方反而不敢拿你怎麼樣了。用名聲換安全,很劃算呀!最壞的後果無非是被你爹打一頓,名聲臭了,不好說親而已。”
江陵瞪大眼睛看著她,道:“要不你聽聽你在說什麼?”
第59章 玉瓊
江陵憤怒控訴,明華裳摸摸鼻子,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死道友不死兄長,她不能讓俊美自律、帝都玉樹的兄長擔上逛青樓的名,那就隻能讓江陵來了。
明華裳一臉正色,說道:“大局面前,何須在乎個人榮辱?我們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局限於區區名聲中。天香閣的人一會就要上來了,我們趁現在分配任務。江陵,任姐姐,一會你們拖住老鸨和玉瓊,盡力從他們口中套話,尤其著重問他們樓裡人物關系。我到外面看天香樓的地形,盡量去命案現場看看。”
任遙有些猶豫:“你一個人出去,會不會太危險了?”
“沒事。”明華裳說,“我們現在是江陵的侍女,天香樓畏懼江安侯的權勢,不敢對我怎麼樣的。相反,如果你拋開公子,跟我出門,那才是露餡了。”
“何況。”明華裳眨眨眼睛,低聲道,“還有我二兄和謝兄在呢。”
任遙輕輕呼氣:“隻能如此了,你自己小心。”
“你們也是。”
三人商量好戰術,這時候外面傳來喧鬧聲,三人對視一眼,各自坐正。江陵擺出一副享受模樣,驕橫道:“給小爺倒酒。”
任遙驚詫地看向江陵,懷疑他皮痒了。然而老鸨等人已經到了門口,任遙隻能忍住將拳頭撫摸到江陵臉上的衝動,笑著給他倒酒:“是,郎君,我喂你。”
說著她倒了滿滿一杯酒,直接灌到江陵嘴裡。江陵被狠狠嗆了一口,瘋狂咳嗽,任遙還是一副嬌柔模樣,見狀忙道:“郎君,你怎麼喝得這麼急?我來給你順氣。”
說著,她重重一巴掌拍到江陵背上。江陵嗆酒咳出咳血的架勢,別說酒了,恐怕連心肝肺都能咳出來。
明華裳在旁邊看著,臉色微微抽搐,那一瞬間仿佛覺得背疼。
老鸨帶著人進來,便看到侯府世子和他的寵婢相親相愛、膩膩歪歪的一幕。
連喝酒都要人喂,可見真是一位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在人前都如此,私底下還不知怎麼胡搞呢。
老鸨頓時生出緊迫感,這個婢女一定是故意為之,衝她們示威呢!笑話,想在她的地盤上搶男人,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老鸨臉上笑容不變,豐腴的身體微微錯身,就將後面的人露出來。老鸨誇張地呼喚道:“郎君,奴家先前失禮,帶著玉瓊給您賠罪來了。玉瓊,這位是江安侯的世子,還不快問好?”
一位娉娉嫋嫋、弱質纖纖的女子走出來,輕輕給江陵納福:“江公子安。”
明華裳和任遙都將目光放到來人身上。她看年紀二十歲上下,容貌算不上頂出彩,至少比起剛才那位山茶姑娘,五官有些稍嫌素淡。然而就是這份素形成了她通身氣質,清麗婉約,不爭不搶,有一種清水出芙蓉的淡雅感。
明華裳和任遙對視一眼,明華裳問:“這就是你們樓裡的花魁?”
老鸨正暗暗得意,她看到明華裳微微變化的臉色,越發自信踩到了她們的痛處,這些婢子急了!老鸨道:“是呢,玉瓊十六歲成為花魁,如今已四年了。平康坊裡的紅人來了又去,唯有玉瓊受寵如初。”
明華裳看到老鸨的眼神,覺得她大概誤會了什麼。不過沒關系,明華裳順勢做出嫉恨的樣子,挑刺道:“就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