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殷勤應諾,期待地問:“郎君,送到哪件房裡?”
江陵習慣性要求沐浴,如今被老鸨點醒,他眨眨眼睛,才意識到不對。
他現在不在江陵侯府,也不在自家別院,而在青樓。更可怕的是,他身邊還跟著兩個女子。
第62章 共宿
房間裡,木桶放在屏風後,白霧騰騰升起,屏風上的鴛鴦像是會遊動一樣。天香樓為了情趣,屏風特意做成半透明的,裡面人沐浴時,外面能看到朦朧身影,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當然,就算這個屏風是完全不透光的,江陵也不會用。
水霧氤氲,春宵苦短,如此良辰美景,屋裡的人執手相望,六目相對,頗為情意綿綿。
然而,事實上三人面面相覷,敵不動我不動,誰都沒有說話。終於,江陵繃不住了,尷尬中還透著一絲委屈,開口道:“那個,我們商量下接下來怎麼辦?”
“你想洗就洗唄。”明華裳說,“反正我又不會看。”
任遙打了個哈欠,說:“是啊,動作快點,你一個大男人,洗澡怎麼磨磨唧唧的?”
江陵莫名生出種清白不保的危機感,默默拽緊自己的衣領:“洗澡倒不必了,但我們今夜怎麼辦?”
“你早說。”任遙蹭的站起來,活動著胳膊往床榻走去,“洗就洗,不洗就不洗,我就沒見過你這麼磨蹭的人。晚上不睡覺,還能幹什麼?折騰了一天,我早就困了。”
江陵眼看任遙往屋內唯一的床走去,心態都炸了:“等等,站住!”
任遙動作頓住,回頭看他,眼神中明晃晃寫著“你最好真的有事”。江陵嗫喏半天,硬著頭皮說:“這裡還有一張榻。”
“這張榻我要睡啊。”明華裳輕聲提醒他,“江陵,你別有負擔。放心,我和任姐姐商量過了,我們相信你,不用在乎男女大防。”
“我在乎!”江陵一想到要和任遙同床共枕,渾身都不好了,“不行,她畢竟是個女子,哪能和我同睡一場床?萬一傳出去,我就得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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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任遙被說得臊紅了臉,拎起引枕,衝著江陵的臉砸了過去,“誰要和你同床共枕?”
江陵猝不及防,被一枕頭抡到了地上。江陵憤怒地撥開枕頭,一睜眼就看到明華裳居高臨下,用關愛的眼神看著他,說:“你在想什麼?我指的是,任姐姐睡床,我睡榻,你睡地板。”
江陵愣了愣,越發憤怒了:“憑什麼?”
他長這麼大,雖然紈绔,但也是一個嬌生慣養的紈绔。他喝口湯都有人吹涼了送到他嘴邊,什麼時候受過這種苛待?
明華裳說:“包廂裡隻有一張床,一張榻,總有一個人睡地板。你作為唯一的男郎,總該不會想讓我們兩個弱女子睡地上吧?”
這種時候就想起她們是弱女子了,江陵氣得吹胡子瞪眼。明華裳見狀差不多了,就收斂了笑,說:“好了,逗你的。我和任姐姐擠一擠睡床,你自己睡榻。”
這還差不多,江陵抱著枕頭從地上爬起來,明華裳出於隊友情,伸手拉他一把。就在江陵即將握住明華裳手指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敲門聲。
“客官,水要涼了,您洗完了嗎?”
這是明華章的聲音!明華裳心中一喜,反射性收手。江陵沒預料到,狠狠撲空,撲通一聲越發重地摔到地上。
然而明華裳看都沒看地上的人,越過江陵就興衝衝跑向房門:“來啦來啦。”
明華裳打開門,屋外站著一個雜役。他垂著眼睛,靜靜說:“老鸨怕水涼了,派我來問問客官還有什麼要求。”
明華裳說:“我們洗完了,你進來抬水吧。”
我們?
明華章暗暗皺眉,面上平靜地應是,順理成章進入包廂。
江陵和任遙怪異地看著門口,明華裳怎麼放人進來了?不過別說,這個人看著還有些眼熟。
江陵吃痛地揉著屁股,遲疑地問:“心肝,這是……”
明華章倏地抬頭,眼中一瞬間射出寒芒:“你叫她什麼?”
好了,現在江陵確認了,這個人確實眼熟。江陵掃過明華章的臉,堪稱驚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明華章冷冷的不為所動:“讓你們來青樓查案,可沒讓你們花天酒地。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明華裳看向屋內,此刻紅燭高照,水霧氤氲,江陵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懷中抱著枕頭,正不雅地揉屁股,看起來確實不太正經。
明華裳趕緊解釋道:“二兄你別誤會,江陵腳滑,不小心摔到地上了,和我們可沒關系。”
江陵瞪大眼睛,還不等他控訴明華裳惡人先告狀,就聽到明華章說:“我沒說你,我在問他。你剛才叫她什麼?”
江陵眨眨眼,總算明白了,合著官匪是一家。江陵哼了一聲,混不吝地躺到地上,翹著一隻腳抖腿:“心肝吶。她們是我的寵婢,不叫心肝,還叫愛妾不成?”
這簡直是在明華章的雷區上蹦跶,明華章冷著眼道:“你大可給她們起一個假名,你讀了那麼多年書,隨便兩個字都想不起來嗎?”
“假名越多越容易出錯,萬一我著急喊錯了怎麼辦?不如統一都叫心肝。”江陵餘光掃了明華章一眼,道,“我們都這樣叫了一天了,你隻是她兄長,又不是她夫君,她都不在意,你不高興什麼?”
明華章定定望了江陵一眼,手指似乎動了動。明華裳忙圓場道:“二兄,算了,一個稱呼而已,我不介意的。”
明華章回頭瞥了眼她,明華裳莫名覺得後背一寒。明華裳摳手,十分摸不著頭腦。
她覺得她還挺深明大義、顧全大局的,為什麼兄長不高興了?
任遙看出來明華章臉色不對,她拽出另一條枕頭,沒好氣抽了江陵一下,道:“坐好。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們打聽出一些事情,正要和你說。”
江陵不情不願盤腿坐好,明華章坐到明華裳剛才的位置上,哪怕寒著臉也不影響狀態,冷靜問:“什麼事?”
明華裳乖乖巧巧團坐在明華章身邊,她抬手給明華章倒茶,被明華章按住手背:“不要倒,三個人卻用過四個茶盞,會被外人看出破綻。”
明華裳怔住:“那你怎麼喝水?”
明華章淡淡道:“我用你的就行。”
明華章的聲音輕得像春風落雪,江陵和任遙壓根沒聽到。即使聽到了他們也不會在意,一家兄妹用同一個杯盞,實在稀松平常。
明華裳聽後卻愣住了。
用同一個杯子?她下意識看向自己的茶具,深青色的瓷盞邊緣似乎還印著水澤。明華裳耳朵突然熱起來,她一邊告訴自己親兄妹做這些很正常,一邊忍著不自在將茶盞滿上。
青色越瓷茶杯就放在明華章面前,但明華章似乎一心聽任遙說話,並沒有動。任遙撿著重要的說道:“今日明華裳出去後,我們在包廂裡和老鸨套話,收獲了一個蠻意外,但不知道重不重要的消息。玉瓊原來竟是官家女,在她四歲時家族卷入朝堂鬥爭,這才淪落風塵。”
明華章沉著眼眸問:“她的父親叫什麼?”
“這個不知道,但聽說她本姓趙,父親曾是朝中清流砥柱,但十六年前章懷太子謀反,她父親被查出來同謀,判了重刑。她的父親、兄弟被斬首,其他男丁流放三千裡,女眷發配教坊。她的母親、姐姐剛入教坊司不久就死了,全家隻有她活到現在。”
明華裳聽到玉瓊全家落得這麼慘的下場,忍不住嘆息,沒注意身旁的明華章手指猛地收緊。
明華章問:“她父親竟然是章懷太子的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