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章淡淡瞥了她一眼,說:“我想讓你回家,你覺得呢?”
明華裳眨眨眼,大眼睛吧嗒吧嗒望著他,不說話。明華章無奈嘆氣:“行吧,你留在這裡陪程夫人說說話。無需刻意打聽什麼,順從你本心,寬慰寬慰她們就好了。”
明華裳應下,真心說:“二兄,你真是知人善任。”
明華章冷淡掃她:“這裡沒人,不用給我戴高帽了。”
明華裳噘嘴,輕輕哼了聲:“人家明明是真心誇你,不識好人心。”
京兆府辦案,但明華裳卻一路跟隨,放在外人眼裡十分醒目且扎眼。明華裳一概推脫為她來給兄長送吃食,湊巧撞到認識之人的命案,她不忍心程家娘子受害以及想為兄長分憂,就跟過來看看。
外界早就知道他們兩人是龍鳳胎,如此形影不離倒也說得過去,沒人對她一個小娘子多做為難。明華章耳提面命讓招財寸步不離跟著明華裳後,就去忙他的事了。明華裳回到正堂,繼續陪成國公夫人、世子夫人說話。
成國公夫人因為精力不濟,去後堂休息了,世子夫人臉上敷著粉,很明顯剛才又哭過。明華裳一出生就沒見過母親,她見到世子夫人,忍不住想她的母親是不是也是這樣?
這般代入後,明華裳心裡更難過了。她幹巴巴說著節哀順變,但她心裡知道,沒有哪個母親可以對慘死的女兒節哀。她靜靜陪世子夫人坐著,等對方情緒穩定一點後,明華裳才問:“夫人,昨日三娘子因何出門?”
說起這個世子夫人又是恨又是氣,道:“沒人讓她出門,是她自己偷跑出去的!”
明華裳挑眉,十分意外:“偷跑?”
“沒錯。”世子夫人說道,“她借口要習字,將所有丫鬟都趕出去,不知什麼時候偷跑了。還是等晚上吃飯時我才發現不對,我逼問丫鬟才知,她竟然上午就不見了。我趕緊讓人找,折騰了一宿沒睡,結果第二日卻聽說……”
世子夫人又勾起了傷心事,掩面哭泣。明華裳嘆息,問:“那伺候三娘子的丫鬟呢?”
“還在院裡跪著呢。”世子夫人氣得咬牙,“要不是她們伺候不力,隱瞞不報,月兒怎麼會出事?”
明華裳對此不好評價,她頓了頓,輕聲問:“夫人,可否允我去見見她們?”
明華裳進入程思月生前的院落,一排丫鬟跪在石板上,這麼冷的天氣,她們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凍得瑟瑟發抖,有些都已經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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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們見到有人進來,抖得越發厲害,以為夫人要發賣她們。明華裳暗暗嘆氣,說:“你們不用緊張,我奉京兆府少尹所託,來和你們問問話。”
明華裳在屋裡緩慢踱步,仔細查看程思月的用具。一個丫鬟模樣的人站在牆邊,她渾身打擺,站都站不穩,卻還戰戰兢兢給明華裳行禮:“奴婢給大人請安。”
明華裳嘆道:“不用叫我大人,我隻是隨便問問。三娘子生前喜歡在這裡寫字嗎?”
丫鬟聽到“生前”兩個字,面容悽苦,點頭道:“是。”
“昨日她為什麼要打發你們出去?”
丫鬟同樣茫然:“奴婢也不知,三娘子以前也常常關起門練字,奴婢隻以為和往常一樣,並不知娘子會溜走。若奴婢知道三娘子要出門,絕對不敢隱瞞夫人。”
類似的事明華裳也幹過,她知道這種事隻要當事人願意,丫鬟就算三頭六臂也看不住。明華裳問:“你們可知她為何出門?”
丫鬟搖頭,顯然是怕明華裳遷怒,眼神瑟縮無措。明華裳換了個問法,又道:“這幾天,她可有什麼異樣?”
“異樣?”丫鬟茫然思索了良久,遲疑說,“前天娘子去花園裡走了一趟,回來後便很高興,一晚上都在試衣服。若說其他的,似乎就沒了。”
試衣服?明華裳仿佛感覺到什麼,問:“三娘子今年多大,可曾定親?”
“娘子今年十六虛,親事尚未說定。”
“她有心儀的郎君嗎?”
丫鬟面露難色,道:“明娘子,我們三娘子是最溫吞聽話的性子,不會私定終身的。”
明華裳知道這種事大家族都很避諱,她沒再執著這個話題,找補道:“我就是隨便問問。那她有關系要好,近期來往很頻繁的朋友嗎?”
丫鬟還是搖頭:“三娘子性子溫柔乖巧,手帕交雖有,但也僅限於宴會上說說話,私底下沒多少來往,遠不如和大郎君親近。”
明華裳捕捉到一個新名字:“大郎君是……”
“是三娘子的嫡親兄長,如今在國子監求學。”
明華裳正要詳細問程府大郎的情況,突然外面傳來敲門聲:“明娘子,少尹來了。”
二兄來了?明華裳忙推門出去,她開門時,看到樹梢上一隻鴿子展翅飛走。明華裳心中奇怪,程思月養鳥嗎?似乎沒在她屋裡看到鳥食。
但明華章已等在門外,明華裳轉瞬就拋開這個念頭,快步朝他奔去:“二兄!”
明華章負手站在院門外,寒意蕭索,他像是天地間唯一的亮色。明華章拉住她手腕,邊走邊道:“我們要走了,我這就送你回府。”
明華裳驚訝:“你們要去哪裡?”
“國子監。”明華章簡單扼要說,“剛才成國公派人把程大郎君從國子監內叫回來,我們這才得知,昨日程思月去了國子監。程大郎說他是中午散課時看到程思月的,他明明僱人將她送回府,不知為何她卻中途失蹤了。現在我們要去國子監問話,無暇照顧你,我先送你回去。”
明華裳一聽,立刻道:“這麼重要的線索,還磨蹭什麼,你趕緊去忙國子監那邊,我自己帶著招財他們回去就行。”
“不行。”明華章斷然否決,“程三娘子就是在回家中途失蹤的,現在兇徒還沒找到,你讓我如何放心?我親自送你回去。”
程思月死前去了國子監,可以說這是接手案件以來最重大的收獲,說不定兇手就在國子監內。京兆尹、成國公都盯著,如果明華章在這種關頭不奔赴現場,反而忙著送妹妹回家,那他之前付出的努力就白費了,更甚者會影響他的官名,被御史彈劾。
兩人誰都不肯讓步,對峙了片刻後,明華裳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二兄,不如這樣,你去國子監,我就留在成國公府,陪夫人聊聊天,順便打聽程思月的事。等你忙完了,來成國公府接我怎麼樣?”
明華章一怔,皺眉道:“你從前和程家不算熟,留你一個人在程府……”
“沒事。”明華裳豪氣衝天地揮手,“人和人都是處熟的,待一會就認識了。”
明華章無言以對,再一次對明華裳的社交能力感到恐怖。他嘆氣道:“那好吧。要叨擾成國公府這麼久,太麻煩人家了,你隨我去國公夫人那邊,和夫人說一聲。”
成國公夫人沒想到那位年輕俊朗的少尹走了沒多久,竟然又回來了。這次他身邊帶著妹妹,鄭重給她行晚輩禮:“夫人,我要去國子監問話,無法照顧舍妹,有勞夫人幫我照看她一會,等那邊事了,我立刻來接她。有勞夫人了。”
成國公夫人有些驚訝,成國公府這麼多丫鬟僕婦,照看一個娘子不過順手的事,但明華章如此鄭重地來說,可謂給足了禮數。
成國公夫人目露贊許,早就聽聞明家這一代出了個好苗子,如今看來,鎮國公確實把兒子教養的很好。難怪他多年不再續娶,一心一意撲在獨子上。
這樣芝蘭玉樹、踏實沉穩,遇強權不畏威,遇小節不失禮的郎君,確實值得傾全族之力培養,至於有沒有其他兒子,根本不重要了。
明華章的年紀和她的孫子一般大,成國公夫人越看越滿意,說道:“你一心一意幫三娘查案,是老身該感謝你才是。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孫女成天抱怨悶,正好二娘子來了,讓她們姑娘家說說話。你放心去吧,有老身看顧二娘子,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明華章這就放心了,再次行禮說:“多謝夫人。晚輩還有一事,懇請夫人在我來之前,無論如何不要讓她出門,即便她自己提出回家也不行。”
成國公夫人心中了然,長安接二連三鬧出命案,如今府裡有小娘子的人家都人心惶惶,明華裳的年紀和程思月差不多大,難怪明華章放心不下。
對外不卑不亢寸步不讓,對家裡人卻能細心相待,這種郎君實在太罕見了。他們府上的大郎是出名的疼妹妹,可是昨日看到妹妹偷跑出來,也不過是僱車送她回去。
當然,這也不能說程大郎不對,畢竟個人前程最重要,他要忙自己的事,怎麼可能對妹妹親力親為?
由此,才越發顯現明華章的可貴。成國公夫人不禁嘆道:“你們兄妹感情真好,聽說你們還是龍鳳胎?難怪。”
明華裳從進門後就安安靜靜當掛件,聽到成國公夫人說龍鳳胎,她心虛,不由用餘光掃了眼明華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