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地痛苦,和糊塗地快樂,蘇雨霽也不知道到底哪個好。
蘇雨霽問:“這些天,你在鎮國公府裡,就在面對這些事?”
“也不算。”明華裳如實說,“說三道四的人是少數,更多的人待我如常。三嬸隻是以為這裡沒人,才會和祖母說這些話的。”
“那就是確實有。”蘇雨霽光想著就心頭火起,罵道,“李華章到底在做什麼,不停地給別人帶來麻煩,但需要他的時候,他永遠不在。”
李華章剛走過來就聽到這句話。他挑挑眉,平靜地走出回廊,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明華裳正在阻止蘇雨霽,冷不丁聽到當事人的聲音,又尷尬又驚慌:“沒有,你聽錯了。”
蘇雨霽按下明華裳的手,直截了當對李華章說道:“你口口聲聲說視鎮國公為父,會像兄長一樣保護明華裳一輩子。可是,三房要過繼的事情,你知道嗎?”
李華章怔了下,立刻看向明華裳。明華裳尷尬笑笑,默然撇開視線。
李華章臉色鄭重起來,問:“這是怎麼回事?”
蘇雨霽不管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直接把剛才聽到那些話告訴李華章。李華章聽後若有所思,忽然明白明華裳為什麼和他生分了。
莫非她想留在明家招贅?李華章一時心情有些復雜,說道:“明三夫人的話隻是她一人之見,我不覺得招贅有什麼問題,何況,繼承爵位並非隻有這一種解決辦法。任遙能繼承平南侯府,你們為何不行?”
明華裳和蘇雨霽都沉默,顯然覺得可能性不大。李華章繼續說道:“選繼承人是鎮國公的事情,你們在這裡思來想去,為什麼不去問問鎮國公是怎麼想的呢?”
明華裳下意識道:“阿父要忙的事夠多了,何必拿這種沒影的事煩他?”
“你們沒問過他,怎麼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呢?”李華章說,“我覺得,他可能更不願意看到你們姐妹因為闲言碎語不高興。走吧,正好我有些事想請教鎮國公,我們一起去。”
李華章表現得冷靜從容,明華裳心裡也慢慢放松下來,仿佛這不算什麼大事。她回頭看向蘇雨霽,小聲問:“雨霽姐姐?”
其實蘇雨霽是不願意見鎮國公的,但她看明華裳那個包子樣,實在不放心讓明華裳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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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沒兩句話,明華裳就照顧別人的情緒,默默忍氣吞聲了。
蘇雨霽知道錢的重要,所以最看不慣傻白甜被人算計家產。鎮國公府這些東西她未必要,但是,輪不到別人算計。
蘇雨霽硬邦邦道:“走吧。”
·
香房裡,鎮國公正拉著蘇行止,仔細詢問蘇雨霽小時的事情。蘇行止面上看著平淡,其實心裡十分緊張。
他認出來了,這就是小時候總來找祖母的神秘男人。每當這時候,祖母就會讓蘇行止帶著雨霽到遠處玩。蘇行止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但知道每次神秘人走後,家裡就會突然富裕很多。
蘇家能養大兩個孩子,一日不落供他們兩人讀書,全仰仗那位神秘人。現在蘇行止知道了,所謂神秘人,其實是雨霽的父親。
鎮國公態度很和藹,一點都沒有國公的架子,像最普通的父親一樣詢問女兒喜歡的顏色、慣常的口味。蘇行止卻一點都放松不下來,他後背微微繃著,詳細將蘇雨霽的喜好告知鎮國公。
雨霽總是要回家的,他希望她能和她真正的家人和睦相處。
他們正在說話,外面傳來腳步聲,隨後侍衛稟報道:“國公,雍王和兩位娘子來了。”
鎮國公一聽立刻讓他們進來,蘇行止識趣地要起身,被鎮國公攔住:“別走,許多話我還沒問完呢。都是自家人,不必避諱。”
李華章進來,看到蘇行止微微頷首,禮數周全又平靜如常,不會讓人覺得被看輕,但也不會熱情過頭。
平等又尊重。
蘇行止被李華章的態度感染,無形松了口氣。李華章給鎮國公問好,餘光掃向後方。
明華裳在摳手指,從小到大她一緊張就這樣,蘇雨霽更不用說,還在冷著臉鬧別扭,李華章隻能代勞道:“國公,裳裳她們聽到三夫人和老夫人提議,想過繼三房兒子給您。她們礙於長輩顏面,不好發表意見,想來問問您的看法。”
鎮國公本來一臉笑意,聽著這些話臉色逐漸變冷:“什麼?”
李華章看向明華裳,鼓勵她來和鎮國公說。明華裳嘆了口氣,破罐子破摔道:“雍王走後,我們家不就沒有男郎了嗎?祖母覺得要找個男丁繼承家業,所以在考慮給阿父找位續弦,或者把堂弟過繼給您。”
蘇行止聽著愣住,他以為雨霽回家後就會有享用不完的愛和財富,萬萬沒想到,她面對的事情竟然如此現實。
父親另娶繼母?過繼堂弟?
李華章第二次聽依然覺得很離譜,他說道:“不光如此,三夫人還提到給她們姐妹兩人招贅,府裡傳出很多風言風語。裳裳怕您擔心,不敢告訴您。”
這些心思直接被李華章說出來,明華裳覺得好丟人,既憤怒又慫地反駁:“不是不敢……”
蘇雨霽眉心跳了下,覺得這兩人簡直絕配。蘇行止有些尷尬了,道:“鎮國公,要不我……”
“不用回避。”鎮國公抬手攔住蘇行止,嘆道,“我一直覺得你們還小,不該讓你們接觸分財產這些事。沒想到,這些風言風語都傳到你們耳朵裡了。這麼看來,我這個做父親的還真是失職,對雨霽的了解不如行止,對裳裳的關心,遠不及雍王。”
蘇雨霽冷哼一聲,冷冷道:“有事說事,別扯別人。誰說他了解我了?”
蘇行止道:“是,雨霽的事都由她做主,我知道的不過皮毛,鎮國公勿要被我誤導。”
鎮國公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裡沉沉嘆了口氣。他如何看不出來,雖然蘇雨霽語氣嫌棄,但在她心裡,蘇行止才是親人,重要程度遠遠超過他這個血緣父親。裳裳也是如此,相比於父親,她似乎更願意和李華章說心裡話。
這是他選擇犧牲自己的孩子來保全皇嗣時,就應該承受的報應。鎮國公沒有臉責備女兒們為什麼不向著他,說道:“早在我決定不娶時,就考慮過今天的局面了,之前我怕泄露雍王身份,就一直沒和母親說,如今也是時候攤牌了。分家產是大人的事,這些事我去說,你們就不用擔心了。放心,我答應過你們母親,不會續娶新婦,也不會過繼其他孩子。”
明華裳聽到鎮國公早有安排,著實松了口氣。蘇雨霽聽到不會過繼就滿意了,轉身打算離開,卻被鎮國公叫住:“雨霽,為父有些話想和你說。”
蘇雨霽愣了下,似有躊躇,明華裳在這種時候反應極快,撒丫子就往外跑,走時還不忘拉上了李華章。
李華章跟著她的步調,由著她拉自己跑。明華裳跑過一條回廊,停下喘氣,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拉李華章做什麼?
明華裳裝作擦汗,不著聲色地放開李華章的手。身後人輕笑一聲,伸手撥開她在奔跑中散落的額發,道:“小沒良心的,用完就扔?”
明華裳尷尬,還要故作鎮定道:“哪有?我隻是覺得雍王身份貴重,我對您拉拉扯扯的,不敬。”
李華章瞥了她一眼,道:“以前你撒潑打滾非要出門的時候,也沒覺得我們家裳裳是這麼守禮的人。”
明華裳情緒突然有些低沉,低頭說:“那是以前。”
李華章望著她,忽然道:“你突然想和我劃清界限,是不是因為我成了雍王?”
明華裳垂著頭不說話。李華章看著她的發旋,道:“那就是了。為什麼,就因為我無法入贅,不能在明家陪著你嗎?”
明華裳一瞬間呆愣,飛快瞥了眼李華章,結果他竟然很認真地望著她,目光中充滿求知欲。
明華裳不知道他怎麼能如此平淡地說出“入贅”兩字,但她被尷尬得頭皮發麻,支支吾吾找補道:“沒有,我沒有這樣想……”
“那就是不排斥我陪你一輩子。”李華章熟練地提取自己想聽的信息,說,“我沒法違心說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做。世上有很多我不能做、做不到的事,但是我保證,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會盡最大能力去維系我們的關系。你顧慮的無非是你的家人能不能過得好,你嫁給我後,世人會不會懷疑鎮國公的忠誠,質疑他攜恩求報,等等。其實他們也是我的家人,我願意和你一起想辦法。”
明華裳沒有抬頭,李華章看不清她的表情,繼續訴說自己的心意:“以女子之身繼承國公,受到的阻力確實很大,可是以你們姐妹的救駕之功,讓禮部同意將爵位傳給你們的孩子,卻可以操作。如今我沒有實權,無法允諾什麼,但我向你保證,不管發生什麼,鎮國公府的傳人隻能出自你和蘇雨霽的意願。”
李華章聽到熟悉的吸氣聲,他俯身捧起明華裳的臉,果然看到她哭了。李華章嘆氣,輕輕替她擦眼淚:“哭什麼,凡事有二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