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的錢不可能給他們,明二夫人壓根不指望。她關心的是老夫人的私房錢。
鎮國公喝了口水,接著說道:“我身為長子,孝順母親是本分,自會赡養母親一輩子。如果母親想去二弟、三弟家散心,我也別無二話。母親這些年的月例銀子和嫁妝是您的體己錢,我不敢染指,母親想給誰就給誰。瑜蘭的嫁妝不是我們明家的錢,平分成兩份給雨霽和裳裳,我不會插手。至於我名下的店鋪、田莊、賞賜、布帛等物,按市值折成四份,雨霽、裳裳一人一份,另兩份一份給雍王,一份給蘇行止。”
李華章和蘇行止齊齊吃了一驚,蘇行止怎麼也沒想到這裡面還有自己的事,忙道:“國公,不敢當。我與明家無親無故,怎麼能收您的家產?”
李華章也道:“是啊,您在我心裡就像父親一樣,我感激您的養育之恩還來不及,怎麼能收您的錢?”
鎮國公擺擺手,道:“說句大不敬的話,雍王是我看著長大的,在我心裡就和自己的孩子一樣,我交代身後之物,自然該有你的一份。給蘇行止的是謝禮,要不是他和蘇嬤嬤,雨霽根本活不到現在。雨霽在我心裡乃無價之寶,相比之下,一份家產算得了什麼?”
前面明老夫人還勉強聽著,等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了。給雍王分就算了,雍王這段日子得了不少賞賜,根本不在乎錢財,他不可能白收鎮國公的東西,但給蘇行止一份做什麼?
一個孩子養在鄉下能花多少錢,鎮國公竟然要用四分之一的田莊產業去謝,他瘋了嗎?
明老夫人緩緩開口道:“蘇家養大雨霽,確實該好好道謝。但感謝有其他方式,用錢來償還,太俗了。”
鎮國公大手一揮將大房的產業送給外人,最著急的莫過於明三夫人。她也附和道:“是啊,大伯春秋鼎盛,現在就分家產太早了。二娘和雨霽年紀小,不識事,貿然拿這麼大一筆錢,容易招災。”
鎮國公平淡但堅決,道:“我就是一個俗人,不會說好聽話,不用錢總覺得不夠表達我的心意。孩子們不願意收是他們的孝心,但我這個做長輩的,卻要把水端正。我已經想通了,我這一生碌碌無為,最大的心願就是將雍王養大,不負章懷太子所託,以及兩個女兒能回到身邊,一家人吃一頓團圓飯。如今這兩個心願都已經實現,我再無所求,鎮國公府的爵位能傳承就傳承,若朝廷不給恩典,沒了就沒了,來日九泉之下我去給父親請罪。”
明二夫人聽到這裡眼皮子一跳,不動聲色掃向老夫人和三房,心道原來在這裡等著呢。鎮國公前面說了那麼多,真正要說的無非就這一句,他寧願讓明家的爵位失傳,也不會過繼其他人的兒子。
明二夫人險些笑出聲來,得努力憋著,才能在眾人面前保持體面。明老夫人和明三夫人的臉色非常難看,她們都意識到,這是鎮國公故意說給她們的,今日她們在香房的談話被人聽到了。
鎮國公像是沒注意到怪異的氛圍一樣,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兒子想向母親請示,我想把蘇嬤嬤的牌位供到明家祖祠裡。”
明老夫人眉頭一跳,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鎮國公認真道:“蘇嬤嬤照顧瑜蘭長大,後來又帶大了雨霽,對明家恩重如山,和自家長輩無異,明家理當供奉她的香火。牌位就放在瑜蘭旁邊吧,這樣瑜蘭寂寞時,還能和蘇嬤嬤說說話。”
鎮國公說著滿滿倒了一盞茶,看向蘇行止,道:“多謝這些年你們照顧雨霽,我以茶代酒,敬你和蘇嬤嬤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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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行止連忙舉杯應和,李華章視線不動聲色掃過其他人,面如平湖倒了盞茶,笑道:“鎮國公說的是。國公拳拳之心,我卻之不恭,那我就腆顏收下國公的饋贈了。”
李華章收下大房四分之一的私產後,明老夫人就算不同意也無法說出口了。這樣一來就是默認了這種分法,其實二房、三房並沒有少分什麼,但和三夫人預想的比起來,那就少了太多了。
這頓飯可謂不歡而散,明老夫人沒心思再在大昭國寺禮佛了,拉著臉打道回府。她們出門時,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正好聽到李華章和明華裳說話:“裳裳,我不擅長打理產業,但又不好糟蹋鎮國公的一片心意,我那份能不能交給你,你來幫我管?”
蘇行止聽到後,也道:“雨霽,我不是明家人,沒有道理收鎮國公的私產。我那一份,也歸還給你吧。”
蘇雨霽掃了他一眼,道:“你連賬都沒記過,想也知道管不了。那我來吧,每個月我會把分紅給你送去。”
明華裳一聽,低聲說:“其實我也不會記賬。以前我隻負責花錢,從來不操心掙錢的。”
李華章聽到笑了,故作苦惱說:“那要怎麼辦,我也不會管。”
明華裳一雙眼睛天真無辜,道:“雨霽姐,能不能麻煩你把我們的也一起管了?你給蘇兄送多少分紅,就給我們多少。如果你嫌麻煩,我自己去取?”
蘇雨霽聽著就皺起眉心,蘇行止不會收在她的預料之中,他們兩人的錢一直都是放在一起花的,蘇行止把東西交給她管,蘇雨霽習以為常。但明華裳和李華章把自己的那份也交給她,是不是太心大了?
蘇雨霽隱晦道:“關系到錢財,絲絲縷縷牽扯很多,我們又不住在一起,可能不方便。”
明華裳一臉認真,道:“那你搬回國公府不就方便了?”
蘇雨霽微怔,恍然大悟,原來明華裳裝傻充愣這麼久,就是為了這句話。身後的李華章淺笑不語,顯然在明華裳開口那一瞬間就料到了。蘇雨霽掃過看似說者無心的明華裳,憤怒不甘的三房夫人,意味不明的明家奴僕,和不遠處明明期待卻故意表現出不在意的鎮國公,忽然覺得人生苦短,糾結那些有的沒的實在浪費時間。
蘇雨霽淡淡點頭,也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道:“好。”
明華裳愣了下,霎間眼睛發亮,像是天光乍破,雨後初霽,第一縷陽光照射在湖面上,毫不吝嗇揮灑著快樂和歡欣:“太好了。我們這就走,搬家要收拾很久呢,趁天沒黑,趕緊搬!”
鎮國公聽到這裡喜不自勝,趕緊過來說:“裳裳,你們隻管回府就是,我去雨霽的院子裡搬東西。”
“不用。”明華裳嫌棄道,“女孩子的東西多精細,你們哪知道怎麼搬,都給人家弄壞了。快走開,我去雨霽姐家幫忙。正好我今天帶了進寶她們來,一個收拾,一個押車,一個對單子,剛剛好。”
說起這個,幾個丫鬟立刻商量起怎麼收拾,聲音嘰嘰喳喳的,連一根針都插不進去。李華章最開始還試圖參與話題,後面他就放棄了,隻聽,不發表意見,安心當一個會搬東西的工具人。
蘇雨霽在眾人的簇擁中走遠了,蘇行止落在後面,看著在人群中漸漸展露笑顏的蘇雨霽,眼中既欣慰,又落寞。
她會逐漸融入新的環境,最多隻需要半年,就會和天生長在長安的娘子們別無二致。少時那個小姑娘,不再需要他來幫她扎頭發了。
十七年前誤入凡塵的那顆星,終於回到了屬於她的地方。
他該為她高興的。
第156章 喬遷
三月十二,宜入宅,移徙。
今日是雍王喬遷王府的日子,一大早長安就熱鬧起來。鎮國公府,明二夫人仿佛年輕了二十歲,嘴角帶著壓不下去的笑,尤其是她看到盛裝打扮後明豔照人的女兒,越發神清氣爽。
今日鎮國公府要去雍王府赴宴,各房女眷收拾妥後,要去老夫人院裡會和。明二夫人帶著明妤走在回廊上,一路笑著和人打招呼,就差把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幾個字刻在臉上了。
等到了延壽堂,毫不意外的,三房母女已經來了。明二夫人進屋,先笑眯眯和老夫人請安,然後帶著明妤找坐席坐下。丫鬟給二夫人端來茶盞,明二夫人端起來,輕輕呷了一口。
明三夫人笑著說客套話:“二嫂今日精神好。”
明二夫人放下茶盞,道:“你怎麼知道阿妤和容家二郎訂婚了?”
明三夫人表情微微一怔,有人問了嗎?不就是女兒定了門好親事嗎,值得她逢人就抖出來說?
明三夫人勉力笑笑,並不想聽,明二夫人卻不管,高高興興說道:“我們原本是不敢高攀容家的,阿妤自然樣樣都好,但我們畢竟是庶房,怕婆家因此挑剔她。沒想到,容家竟主動來問阿妤了,放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我們家阿妤竟然能嫁給容家二郎。”
明妤垂著眸子微笑,一臉新嫁娘的嬌羞。明三夫人很看不上二夫人這小家子氣的樣子,冷著眼不搭話,明老夫人作為祖母,少不得問兩句:“日子定了嗎?”
“沒有,但已換了庚帖。我心想他們容家家大業大的,總不至於要了女方庚帖後反悔,你們說是不是?”
明三夫人能說什麼,皮笑肉不笑道:“是呢,恭喜二嫂,如願給大娘找了位如意郎君。”
明二夫人並不覺得這是在諷刺她,高高興興應下:“那可不。”
明妤因為庶房身份,苦心經營多年,如今終於得償所願,整個人都松弛下來。她掃了眼臉色淡淡的明老夫人,如果是往常,此刻她肯定絞盡腦汁想俏皮話哄老夫人開心了,現在她卻覺得愛誰說誰說,反正明老夫人最看重的又不是她。
明妤知道,容家相中她,並不是真的看中了她琴棋書畫或管家才能,而是借著她搭上雍王這條線。但那又如何呢,隻要對方對她有所圖,那她就永遠不用擔心失勢。
明妤很清楚自己的價值在哪裡,未來應該討好誰,所以頗為平常心地說道:“三嬸,我們已經和大伯父分家,如今的鎮國公府大娘子是雨霽妹妹,不該叫我大娘了。”
明三夫人臉色微變,似笑非笑道:“長就是長,幼就是幼,怎麼,莫非分了家,連族中序齒都不能叫了?”
明妤剛訂了好夫家,前程一片大好,才不想和三房攪和,淡淡道:“三嬸想多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若祖父在,自然按族中序齒排,但如今是大伯父當家,再叫我大娘,別人聽了容易誤會。”
她們正說著話,屋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兩位娘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