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個男的。」
「我家裡人都沒了,他也沒了,沒人管了。」
程棋狠狠地搓了把臉,然後悲傷地發現這居然不是在做夢,「你簡直是瘋了,你有必要為了公司犧牲到這種地步嗎?!」
他的話在我腦海裡過了一圈,為了公司嗎?確實也想省點力解決眼下的問題,而且我對他那個專利技術也很感興趣。
但捫心自問,振恩真的到了那麼窮途末路的時候了嗎?似乎並沒有。
我真的無力回天無法轉圜了嗎?似乎也沒有。
所以那瞬間做出那個決定的心思,成了我自己也解不開的謎。
見我沉默,程棋過了一會又問,「你不是最討厭那個小崽子了嗎?你怎麼忍得下去的啊!」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我覺得沒什麼必要,「跟他上床挺爽的。」
「那是因為你幾百年沒開過葷!你要是換個你喜歡的,說不定更爽!」
我覺得季移星給的已經早就超越了我能承受的範圍了,更爽,應該不會有了。我幻想了一下在我床上的是別的人,是誰呢?是誰我都不太能接受。
我搖了搖頭,程棋盯著我,臉色變得更加不好。
「你不會,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他這個問題讓我陷入迷茫,喜歡,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我能清楚洞察到別人對我的喜歡,卻很少剖析自己的內心,我向來不曾對誰產生過情情愛愛的想法,自然也就不知道當愛情發生時,應該是什麼樣的。
我那點稀薄的對愛情的渴求欲,曾在很多年前因為季移星的一個側臉萌芽過。
那時我有想過找個人戀愛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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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為太忙擱置了,後來就理所當然地,生理欲望和心理欲望都降至了冰點。
直到季移星將我的欲望喚醒,可也隻是生理。
我的心沒發生什麼太大的變化,我沒有為了他要死要活,也沒有為了他痛哭流涕,更沒有為了他茶不思飯不想。
所以應該也就沒有喜歡上他。
於是我搖了搖頭,說,「沒有。」
程棋松了口氣,沒再說話,兩個人安靜了很久,我早就已經從剛才的對話中跳脫出來,而程棋還兀自沉溺在這個驚天大瓜中。
過了很久才悠悠嘆了口氣,「其實也不吃虧,公司的事也解決了,你還挺喜歡跟他睡。」
「說來說去,男人不就這兩檔子事嗎?」
「等你膩了,反正他也沒用了,回頭挑個好的給他踹了就行了。」
「你說呢。」
「確實,有道理。」
31.
我回家有點晚,柳叔接過我的外套,然後說,「季少爺今天沒下來吃飯。」
我皺了眉頭,「他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太清楚,隻說讓我們都別去打擾他。」
我不知道他又怎麼了,上樓的動作下意識比平時快了幾分。
推開房門,裡面一片漆黑,隻有零星一點橙色的火光浮在半空,我聞到了一股煙味,我平時抽的那款藍薄荷。
我伸手開燈,季移星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煙在他的指尖燃了一半。
他的發絲垂落在額前,靜靜地坐在那時,像悄然展開的一幅畫卷。
「柳叔說你不吃飯?」
「怎麼了?」
他垂著眸子,伸手將煙摁滅,那動作他做起來很賞心悅目,似乎他就算將煙頭按在誰的皮肉上,那人都應該承受著說聲謝謝。
我想起季移星以前是不抽煙的。
「到底是怎……」
他又不讓我將話說完,剛開的燈被我的後背一撞,又關上了。
從浴室折騰到床上。
一整晚翻來覆去。
他又拉住我的腳踝時,我終於開始反抗,「夠了。」
他充耳不聞,一句話也沒有,像是隻知道發泄欲望的野獸,等情欲的潮水都退去後,我覺得今晚很沒有意思。
於是又伸手推他,「行了。」
他反而更加用力,一隻手臂橫在我胸前,將試圖掙扎的我狠狠按住,下手沒控制力道,痛意襲來我的火立刻燒到了頭頂,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我他媽說夠了!你到底要幹嘛!」
「我要幹嘛?」他終於開了口,聲線中沾著不含情欲的陰冷。
「我他媽真想弄死你!」
「是不是我太心慈手軟了,給你的教訓一點也不夠?」
「你連裝都不能裝得完美一點麼?」
電光火石之間,我立刻反應過來,「你是不是在我辦公室放了竊聽器?!」
看吧,隻要是不涉及季移星本人情緒與行動的事情,我都反應得無比迅速。
「是啊。」
他笑出了聲,「是。」
「所以你準備什麼時候膩了我?什麼時候把我踹了?」
「我…」
「我已經接受了你不愛我你隻是騙我利用我的這個事實了!」
「你就不能騙得用心一點嗎?!」
「為什麼?為什麼總要讓我發現,發現我無論如何都得不到你一點點,一點點的喜歡……」
是下雨了嗎?為什麼我的臉上濺起了水花。
原來不是下雨,是季移星在哭。
「喬時年,我真的,恨死你了。」
從來看不懂他的我,卻在那一刻聽懂了他所有的隱喻。
他明明就在說,喬時年,愛我一點點吧,一點點就夠了。
有個模糊的感覺在我心裡初見雛形,可卻像是隔著一層霧,我還有些分不清,看不明。
我隻知道那種情緒揪得我心髒疼。
人在不熟悉的領域裡總會顯得格外木訥。
於是,我隻會說,「要親一親嗎?」
黑暗中,我感覺到他愣了愣,然後沉默地向後退去,起身想走。
身體完全沒有經過大腦的思考就翻身而起,在黑暗中抓住了他的手腕,又立刻將他拉回床沿邊上抱住。
完全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隻是覺得,季移星這個時候,很可憐。
他需要我這麼做。
他被我抱在懷裡,臉頰貼著我的胸膛。
我感覺到那裡一片濡湿。
懷中的人在掙扎,可並沒有太用力。
如今的他已然比我高大,如果他真的想走,我是留不住的。
所以我明白,我少有地那樣快明白,他隻是難過了,他需要被哄一哄。
我很想在這個時候打個電話給程棋,問問他,怎麼做對方才會開心。
卻全然忘了,我為什麼會想要季移星開心。
我騰不出手,於是隻能試探著,用我最常看到程棋跟人打電話的方式,叫了一聲,「寶寶?」
在我懷裡抽泣的人停了一秒,就那一秒,我意識到他是喜歡的。
我伸手擦掉他臉上的淚,低下頭去親他的臉,吻落在他湿潤的睫毛上,又輕輕親他的鼻尖,他在我懷裡啞著嗓音開口。
「喬時年,你知道我從小到大,被人誇得最多的是什麼嗎?」
「好看?」
「是聰明。」
「可如果我真的聰明,怎麼會每次都被你親一親就騙到了呢。」
「我已經不想求你愛我了。」
「我隻想求你用心一點騙我。」
「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我抱著他,忽然就覺得心髒很痛,痛得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明明是他在哭,我一滴淚都不曾落。
於是我隻能將他抱緊,緊得密不透風。
讓他緊緊地貼在我心口,那能讓我覺得些許輕松。
我親吻他,摸他的發,我向他承諾,「我會用心一點的。」
幼年時他曾在我這裡求而不得的擁抱,在今夜,我一並都給了。
32.
其實跟季移星在一起的感覺不錯。
隻要他不鬧的時候,根本挑不出什麼毛病。
明明我倆已經在同個屋檐下生活了近十年了,但我好像也是最近一年才真正地了解他。
發現他和他這個年紀的同齡人也並沒有什麼差別。
精力旺盛,撒嬌黏人,也會喜歡豪車名表,隻是自己不戴。
也會偶爾玩玩熱門的遊戲然後衝上幾十萬。
也會晚上不想睡,白天不想起,耍賴著說自己根本不想去上班。
會偶爾突發奇想說想養隻狗,又在我表示家裡隻能有一個畜生,要不是他,要不是狗的時候灰溜溜地閉嘴不講了。
他有時打扮得西裝革履,人模狗樣地來我公司開會。
不笑的時候,精致過頭的容貌就會顯得冷峻和強勢。
隻要微微蹙眉,就會讓在做報告的人心裡一驚,停下來有些小心地問,「季總,有什麼問題嗎?」然後他故作高深地搖搖頭。
實際上不過是在桌子底下蹭我的那隻腳被我踩住了而已。
等人一散,辦公室的門關上,他就盯著我說,「小叔叔,腳被你踩腫了。」
「怎麼可能,我都沒用力。」
「不信我脫給你看看?」
我嗤笑一聲,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想脫的是鞋子?是褲子吧。」
門咔噠一聲鎖上,他湊到我面前,微微彎腰,雙手撐在我的辦公桌上,將我圈在懷裡。
在接吻時,我聞到他身上和我一模一樣的香味。
「小叔叔可以幫我脫一下嗎?」
「你自己沒手?」
「我的手有用。」
好在現在天天都吃得飽飽的,也沒鬧得太過分。
他走的時候正好碰上來找我的程棋,還沒散的ŧüₔ笑容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冷冷地睨了程棋一眼,完全無視程棋跟他說季總好這三個字。
程棋走進來,摸了摸鼻尖,「他什麼意思?」
「我得罪他了?」
得罪得還不輕,要不是他在辦公室跟我聊那會天,孩子還不至於委委屈屈地哭一晚上。
我擺擺手,「他最近大姨父了,情緒不穩定,別管了。」
「我靠,他這個樣子你受得了?」
「掙了錢就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一樣。」
「你跟他過不得憋屈死?」
「你快別說了。」
萬一我辦公室又被偷偷裝了竊聽器,他聽了不得又哭一晚上。
程棋聽完眼神在我臉上打量片刻,「你跟他怎麼還沒斷了?」
「我還沒找著下家唄。」
「你要真想找,會缺?你不會真想跟那個小崽子一直過下去吧?」
「難道不可以嗎?」一句話未經思考脫口而出。
直到我說出口兩秒,我和程棋才一同意識到我說了什麼。
而滿室沉默一同出現的,是令我大腦皮層都陡然炸開的震驚。
難道在我潛意識裡,竟然有這種想法嗎?
程棋想開口說什麼,被我打斷,「你來找我幹嘛?」
「晚上章總有個飯局,我想讓你一起去。」
我最近晚上的時間都會空出來,因為季移星總有新事情想做。
忙碌了近十年,我也就這段時間開始有了點除了工作以外的娛樂生活。
他最近愛上了種花種草,不知道去哪搜羅了一堆紫斛蘭,說好了今天都早點回去,一起培土。
但看著程棋欲言又止的臉,我知道我一推辭他就清楚我是要回家陪季移星,不知道又會怎麼想。
於是我點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