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軒不停給我打電話發消息,我幹脆關機,圖個清靜。
房間裡很是安靜,靜到我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一顆眼淚忽然湧了出來,砸在了手背,滾燙。
我忽然想起當年在地震中被救出來後,我看著陳軒被血染透的袖子,一邊哭一邊求他們快點送他去醫院。
少年滿臉的灰和血,卻顧不上,反而心疼地用另一隻手幫我擦眼淚,望著我的眼神明亮純摯而熱烈。
「棉棉,你是在為我哭,是不是?」
我仍記得那時他滿是期待和緊張的目光。
然而時至今日,物是人非,我再一次為他掉眼淚,居然是這樣分崩離析的夜晚。
……
第二天一早,我給婚慶公司打了電話,取消了婚禮。
隨後,我去了父母家。
見到我來,他們都很高興,我媽拉著我的手,嗔怪。
「棉棉怎麼突然來啦?昨天陳軒說你去醫院檢查身體了,是哪兒不舒服嗎?」
我心一跳,「他昨天來了?」
「來了啊,說婚禮上用的東西都挑得差不多了,讓我們過目一下。」我媽說著,又有些奇怪,「怎麼,他過來,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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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軒果然來這裡找我了,還用了這樣的借口。
我看著茶幾上的婚禮清單,隻覺得可笑。
他應酬多,工作忙,所以婚禮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我來負責,好幾次我同他商量,他總說,棉棉選的就是最好的,都聽你的。
當時我以為那是對我的尊重和愛,現在看來,不過是敷衍的推脫罷了。
我一字一句,
「爸,媽,這個婚,我不結了。」
5
話音落下,房間內一片死寂。
老爸皺起眉,「怎麼了?是不是他惹咱們家棉棉不高興了?」
我媽衝他使眼色,拉了我一下,溫聲勸道,
「棉棉,兩個人在一起,鬧矛盾是不可避免的。但結婚是大事,可不能當兒戲啊。有什麼誤會,你們倆說開了不就好了?」
我有點想笑。
說開?
到了這一步,還能說得更開嗎?
我搖搖頭,「不是誤會,我發現我和他的確不合適。酒店的婚禮我已經取消,親戚朋友這邊,我會親自告知。」
爸媽臉色一變,這才意識到我不是在開玩笑。
「到底怎麼了?之前不都還好好的嗎,現在怎麼——」
門鈴聲響起,是陳軒來了。
我爸打量了他一圈,語氣低沉,「陳軒,棉棉說,你們的婚禮取消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陳軒勉強笑了一下,「叔叔,我昨天惹棉棉不高興了,我的錯。」
我爸還想問,被我媽攔下。
「好了好了,既然陳軒也來了,讓兩個孩子自己說清楚就行。」
她一邊說,一邊拉著我爸上了樓。
因為當初陳軒在地震的時候一直護著我,我媽對他很滿意,所以現在並不願意看到我們分開。
「棉棉,」陳軒顯然沒有怎麼睡好,眼下泛著淡淡的青,整個人像是經受了巨大的打擊一般,「棉棉,酒店給我打電話了,你要取消婚禮?」
他聲音帶著微不可查的顫抖。
我靜靜看著他,「是。而且這不是商量,是通知。陳軒,我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
不敢吵到樓上的爸媽,陳軒壓低了聲音,語氣卑微,
「棉棉,你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的!我和她隻是意外,真的!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就那一次,就那一次!我也沒想到她居然會懷孕!」
我看著他,隻覺得這張曾經最熟悉的臉,竟會變得如此陌生。
「陳軒,以前我問你,想要個兒子還是女兒,你總說,要女兒,女兒肯定像我。可是原來這樣的話,你也可以說給其他的女人。」
陳軒臉色瞬間蒼白。
他不斷搖頭,試圖來握住我的手,
「我讓她把孩子打掉,我現在就去!棉棉,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她打擾到你了,我保證和她斷絕關系!」
我拿出手機,給他看。
他的表情瞬間凍結。
手機上的,是一張遊樂園的牽手照。
背景是華麗漂亮的城堡,兩隻手十指交纏,在漫天煙火的映襯下,甜蜜至極。
我問,「陳軒,你覺不覺得這張照片很眼熟?」
陳軒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屏保同樣是遊樂園,同樣是交握的兩隻手,隻是明顯像素模糊很多——那是八年前,高考結束後,陳軒約我去遊樂園,正式和我告白那天,我們拍下的照片。
他設置成了屏保,一用就是八年。
那個女人和他在一起,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張照片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所以專門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角度,拍了同樣的照片。
而陳軒,縱容了她這樣的行為。
陳軒一把搶過我的手機,顫抖著將照片刪除。
我沒有動,任由他發瘋。
「這是我昨天晚上收到的照片,除了這張,還有很多。」我好心提醒,「你知道嗎,每一張,都比我們的新婚請柬漂亮。」
漂亮得讓我惡心。
鈴聲靜止,房間內安靜得令人窒息。
陳軒的動作猛然僵住,低著頭沉默許久,跪了下來,聲音嘶啞。
「棉棉,我不能失去你,我保證以後不會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別不要我,你別不要我……」
我把撕碎的請柬扔到他跟前。
「陳軒,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啊。」
6
陳軒最終還是離開了。
他走之後,我和爸媽說了發現他出軌的事,我爸憤怒難當,我媽沉默良久,最終隻心疼地喃喃。
「……怎麼會這樣呢?他當初明明那麼愛你,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顧,怎麼會……」
是啊,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他竟舍得這樣背叛我。
我一個個同親戚朋友聯系,說了取消婚禮的事。
所有人大跌眼鏡。
不用想也知道這會掀起多大的風波,可我已經不在乎了。
做完這些後,我找了搬家公司,回了我和陳軒的婚房,將我的東西全部收拾搬走。
站在六米挑高的客廳,垂下的流蘇水晶燈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這是當初陳軒特地陪我去挑的。
事實上,這整棟別墅的裝修,都是他親自設計,特地按照我喜歡的風格來的。
裝修好的那天,也是在這個客廳,他抱著我,認真說,「棉棉,我守約了。」
陳軒是孤兒,很小的時候就被一對環衛工老夫妻撿到養大,家庭條件很不好。
但他聰明又刻苦,高中三年從沒下過全校前十,高考的時候更是發揮出色,考上了頂尖學府。
他從大學的時候就開始做兼職,攢下了第一筆積蓄後,就和師兄一起創業。
他有腦子,也肯學,更重要的是——他很拼命。
為了一筆單子,他能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
他師兄給我打了電話以後,我特地和輔導員請了假去照顧他。
在那個狹小擁擠的出租房裡,我們爆發了第一次爭吵。
「到底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我控制不住地衝他吼。
陳軒喝了一口我煮的小米粥,抬頭衝我一笑。
「你最重要。」
剩下的話再也無法說出口。
那天我們擠在那張窄窄的小床上,他緊緊抱著我,心跳砰砰。
「棉棉,我可以自己住廉價的出租屋,但我不能讓你陪我住。以後我一定會努力賺錢,努力配得上你。」
他說,「我的小公主,當然是要住城堡的。」
後來他真的送了我一棟城堡,他希冀而小心地問我:
「那現在,棉棉,你可以履行對我的約定了,和我回家了嗎?」
那天的最後,我笑著說我願意。
……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發生了變化的呢?
是他的酒局越來越多,面臨的誘惑越來越多,漸漸在紙醉金迷中失去了自我,還是他本就如此,隻是我從來都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我搬回了爸媽之前給我買的那套房子裡。
這還是當初剛工作的時候,他們為了方便我上下班,特地在公司附近買的。
沒想到現在又是一個人回來了。
我向公司遞交了辭呈,有關系好的同事來安慰我,
「正好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出去旅旅遊,放松放松心情呢!」
我知道她們肯定覺得我是因為和陳軒婚禮取消的事兒崩潰了,才辭職不幹的,但其實主要是因為——我的病理結果出來了,萬幸是良性,準備做手術。
去醫院這天,我沒告訴爸媽。
因為陳軒,他們最近承受的壓力已經夠大了,我不想再讓他們擔心,打算請個護工,等手術結束,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再挑個時間和他們說。
但我沒想到,居然會在醫院走廊迎面碰見黎廷川。
「你來這幹什麼?」他上下打量我一圈,「生病了?」
7
我下意識隱瞞,「沒什麼,就有點感冒。」
關於我生病這事兒,如果他知道了,保不齊我爸媽也會立刻知道,到時候怎麼辦?
黎廷川眸子微眯,也不知道信沒信。
怕他問更多,我主動開口,「你呢?也有病了?」
他輕嗤一聲,抬手彈了我一個腦瓜崩。
「胡說什麼呢。老爺子最近身體不舒服,我來看看。」
哦對,之前我媽提過一句,說黎廷川爺爺這段時間身體是不太舒服,住院了,這也是為什麼黎廷川選擇這個時候從國外回來。
那天晚上他把我送到酒店之後,我們就再沒聯系過,我忙著取消婚禮,他忙著照顧自家老爺子。
誰知道會在這碰上。
「那你先去忙吧,回頭我感冒好了,再去探望黎爺爺。」我催著他離開。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護士的聲音。
「姜棉棉?」
我連忙回頭,「在!」
護士走過來,略顯責備地看了黎廷川一眼,
「你是她男朋友吧,自己女朋友馬上要動手術了,怎麼還不知道好好照顧著。」
我:「……」
黎廷川顯然也愣住了,不是為前面那句,而是後面那句。
他幾乎是立刻看了過來,英挺的眉頭皺起,「手術?」
完了。
我心裡哀嘆一聲。
他這人看似散漫,對什麼都不上心,但腦子一直好使。
高中的時候他常常逃課,還能考第一,現在哪裡還猜不出我的情況?
「小手術,很快就好了。」我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這邊,才悶聲開口,「你別告訴黎爺爺,還有我爸媽。」
黎廷川直接看向了護士。
護士此時也明白誤會了我們的關系,有點尷尬,但不管怎麼說,我和黎廷川也算是認識,於是她咳嗽一聲,「你在這正好,她今天手術結束還要住院觀察,多個人照顧總是好的。」
黎廷川翻完我的病歷單,舌尖頂了頂腮幫,氣笑了。
「姜棉棉,你出息了。出這麼大的事兒,瞞得這麼死?!」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心虛,還有點委屈。
「你生什麼氣啊?醫生都說了是良性,手術很快就能結束。」我反駁。
他這火氣才真的是來得莫名其妙。
我要挨刀子了不說,居然還要挨他兇。
黎廷川深深看我一眼。
「我現在不和你計較,等你好了,這筆賬我們再好好算。」
這意思,答應幫我瞞著了?
我這才放下心,跟著護士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裡挺冷的,無影燈的光打下來,一片茫然。
我躺在手術臺,之前獨自來做手術的擔憂和緊張,居然都莫名消散。
或許是因為,知道外面其實有人陪著?
這樣看來……黎廷川或許也沒有那麼討人厭?
8
我從小就不喜歡黎廷川,明明隻比我大半歲,非要讓我喊哥哥。
更關鍵的是,他是那種非典型性的「別人家的小孩」。
聰明卻懶散,什麼都能做到最好,卻又什麼都不在乎,骨子裡帶著天生的自由和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