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聲:「你無須怕宋湄,我會替你撐腰的。」
初次見面就對我散發善意。
要麼,是對我一見鍾情。
要麼,是對我另有圖謀。
又或者,是因為某個人的關系,想要維護於我。
我堅信不會是第一種。
而他眼裡的激動,更偏向於最後一種。
所以,還是和姐姐有關嗎?
這偌大京城裡,我處處能夠看見阿姐留下的痕跡,卻唯獨找不到她的人。
有了周慕的維護,宋湄沒再多說什麼。
我也向他道了謝,言語間多番試探。
對此,他隻說了一句:「兩年前的宮宴上,我被太監欺辱,是你阿姐路過救了我。」
其他的,周慕就不願再多說什麼了。
我隻得又將目光轉向宋湄。
挑了個好時機,跟在她身後,在假山旁和她來了個偶遇。
她沒有帶婢女,迎面撞見我,滿眼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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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枳意,你莫得意,你當真以為安王對你青睞有加?」
我衝她挑挑眉,偏生故意露出一副得意模樣。
「就算沒有安王,我阿姐是蕭王妃,姐夫是蕭王,比不得你一介貴女,身份貴重,卻還每日眼巴巴著為自己找夫婿。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你。」
我故意拿話激她,陷入情愛中的女子,往往是最瘋狂的。
一如此刻,她面色陰冷,想也不想就開口:「你在得意什麼?你以為你阿姐還是你阿……」
「宋湄!」
關鍵時刻,周崇走了過來,冷聲打斷了她的話。
宋湄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閉上嘴,然後又瞪了我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顯然,宋湄也是知道內情的。
但當下我顧不得那麼多,因為周崇已經步步逼近了我
我隻能先一步開口:「這宋小姐好生無禮,前兩日我回府時,就恰好撞見她來找阿姐,胡亂發了一通脾氣,說了好些難聽的話,阿姐哭了好久。今日阿姐讓我替她來春日宴,也曾特意叮囑過我,我本想息事寧人,可沒想到她如此咄咄逼人。」
說完,我頓了一下,看著周崇的臉色,又默默補充了一句。
「姐夫,你可莫讓我阿姐受委屈啊。」
我聲音著實有些冷。
周崇的臉色並不好看,他能聽出我言語中的威脅,我和我身後的沈家,他如今得罪不起。
還得賠著笑,向我保證:「那是自然,你阿姐是我此生摯愛。」
說話間,我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今日原本風高氣爽,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可不知為什麼,如今陰沉沉的,仿佛要下雨。
天邊,也隱約有雷電閃現。
我想,若是老天爺,應當會雷劈負心人吧。
不劈也沒事。
我可以動手。
8
在春日宴上,我故意對周崇不夠尊敬。
他如今還忌憚著我的身份。
不會為難我,可到底做慣了上位者,自也不會委屈自己。
而我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阿姐。
一如我所料,回到府中後的周崇,當即就去找了卿卿。
這次,院門口有人守著。
若非我使了銀子,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良久,周崇應該是離開了。
她派了個丫鬟過來,說是有要事要同我說,讓我去找她。
我到時,她正坐在貴妃椅上擦眼淚。
眼裡一閃而過的戾氣,是我那溫柔良善的阿姐,絕不會有的。
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將糕點遞給她。
「阿姐,可是發生什麼事了?我瞧你眼睛都紅了。」
她自然不能說,還得勉強衝我笑笑。
「剛被風沙迷了眼而已。」
我並未繼續追問,隻是將話題轉移到宋湄身上,佯裝無奈。
「春日宴上,宋湄幾次三番挑釁我,隻可惜我沒有找到好的機會,不然定會為姐姐報仇。」
我這假裝出來的乖巧,並沒有安慰到她。
反而讓她眼神愈發冰冷。
畢竟在她眼裡,我應當算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了。
她輕吐一口濁氣,緩了緩。
然後溫柔開口:「這麼晚喊你過來,是有一件事情想同你商量。自從來到京城後,我便發了願,得每月都會去靈光寺參拜。可我身子不爭氣,這兩日胎像又有些不穩,所以想讓意兒替我走一趟。」
我自然不會拒絕,她臉上笑意更甚,隻說一切都已為我準備好,我隻需替她走這一遭就行。
那麼,這次是想要我的命?
還是別的呢?
無論是哪一種,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須闖一闖。
當然,我也不會傻到什麼都不準備。
帶來的那一箱箱銀子,總是該發揮出一些用處的。
不僅如此,我還差人往外送了一封信。
到了那日,我便坐上了她安排的馬車。
馬車一路駛出京城,有一段無人小路,我之前看過地圖,旁邊還有個懸崖。
我按兵不動,直到半炷香後,馬車驟然被人截停。
掀開簾子,不出所料地出現了好幾個劫匪。
個個手裡拿著長刀,不動聲色地包圍了馬車,替我駕車的馬夫,也早就不見了蹤影。
「不想死,就乖乖下來!」
為首的劫匪猙獰一笑,揮舞著手中長刀,大概是想嚇唬我。
我露出一臉驚恐,扶著馬車,做出即將跳下去的假象,然後在他們放松警惕的那一刻,迅速拔下發間的釵子,狠狠扎進馬背上。
馬兒瞬間揚起前蹄,發出一聲嘶叫,而後以極快的速度向前衝去。
發了瘋的馬,到底是無人敢攔的。
連著撞翻了好幾個劫匪,然後朝著旁邊的懸崖峭壁跑去。
劫匪也有馬,短暫錯愕後,就追了上來。
直到快要靠近懸崖邊,我才堪堪勒住馬車,然後走了下來,看著那幾個劫匪不斷逼近。
「求財?還是要我的命?」
我說話的聲音很冷,目光直視為首的那個男人。
對方看著我,眼裡並未見到殺氣。
而我今日穿著很是樸素,馬車也並沒有王府標志,瞧不出富貴貧窮。
所以,是有所預謀。
「我勸你別再動那些小心思,你身後就是懸崖,要是不想死,就乖乖聽話!」
劫匪跳下馬,似乎認定了我已無路可逃,一步步逼近我。
我攥緊了袖子裡的穿雲箭。
這是我曾重金購得的神器。
經過工匠改良,如今的距離,足夠讓我輕易殺死這些劫匪。
更別提我早已讓人在附近埋伏好。
但在此之前,我還得再等上一等。
眼看著劫匪離我越來越近,我一步步退至崖邊,然後便不再猶豫。
退無可退時,我剛想拿出袖子裡的穿雲箭。
一道白色身影踏風而來。
裴忌提著手中利劍,頃刻間便解決了面前的兩個劫匪。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等到眾人反應過來,劫匪已經倒了一半。
「裴忌,你是來救我的嗎?」
裴忌護在我面前,輕嗯了聲。
他臉頰上沾染了些許血跡。
少了些神性,更鮮活了。
眼看著其他劫匪都已經反應了過來,個個舉著手裡的刀,不斷逼近裴忌。
我竟然還有闲情逸致同他說話。
「你不是國師嗎?怎麼還殺人?」
裴忌動手前,難得轉身看了我一眼,神色像是有些無奈。
「我是國師,不是和尚。」
所以沒有不殺人的規矩。
說罷,他直接衝進了人群,開始廝殺起來。
對方人數眾多,縱然裴忌武功不錯,但也抵不過對方人多勢眾,終是讓人鑽了空子衝到我面前。
我本有機會解決面前這個人。
但我沒動,就靜靜看著那人舉著刀向我揮來。
他們要的不是我的命。
而我也賭裴忌一定會出手相救。
正常人在這種時刻,至少都會抱頭逃竄,而不是像我這樣,站在原地絲毫不動。
刀即將落下時,劫匪猛然頓住,雙手握著刀柄狠狠往旁邊撤去。
果然!
裴忌自然也瞧見了這一幕。
他徑直衝了過來,為此一時不慎,還被一旁的劫匪砍了一刀。
「沈枳意!」
他一聲驚呼,我佯裝害怕,步伐不自覺地往後退。
而後腳步「不小心」踩空。
果斷抓住裴忌伸過來的手,和他一起往下跌落。
9
我有提前讓人繪制過地圖。
山崖看似陡峭,但是懸崖峭壁上有許多藤蔓,有些武功的人,都知道借用藤蔓保命。
裴忌亦是如此。
他一手緊緊將我摟入懷中,另一隻手抓著藤蔓。
懸崖峭壁上,有好幾個洞,他腳下借力,抱著我直接蕩了進去。
我剛站好,裴忌就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你受傷了?」
我看著裴忌那襲白袍上,染上了斑斑鮮血,尤其胸前那一抹紅,格外扎眼。
「一時不慎,無妨。」
他雖這麼說,但臉色可見蒼白。
我伸手扶起他,讓他坐在一處石頭上,然後仔細看著他身上的傷口。
傷在胸前,刀口很深,此刻血流不止。
裴忌雖然是國師,被人當作神明。
可到底還是血肉之軀,這種傷若不盡早醫治,是會流血而亡的。
我垂眸,直接伸手扯開他外衣。
「別……」
他沒什麼力氣,動作也沒我快,說完的瞬間,我已經將他衣服扯開。
「你一個大男人,如此扭扭捏捏做什麼?」
聽出我言語中的不滿,他嘆了口氣,語氣有些認真。
「我自是無妨,不過是為了你的名聲著想。」
我挑挑眉,想也不想就接了句:「您是國師,又不是和尚,沒有不能娶妻的規矩。大不了就娶了我,如何?」
這次,他沒接話。
我收回眼神,專注看著他胸前那道長長的血痕。
傷口著實有些深。
還有他心口處,有一道已經結痂的疤痕。
「國師這是為人取過心頭血嗎?」
我抬頭看他,他此刻也正低頭看向我,目光深邃,是我讀不懂的深意。
他點頭,默默將衣服攏了攏。
「為何人?我阿姐嗎?」
聞言,他手上動作一頓,我便直接欺身而上,緊緊拽著他手腕,迫使他直視我。
「國師大人,您和我阿姐,當真隻是摯友嗎?」
裴忌默然,並沒有伸手推開我,而是就是這個姿勢,身子微微往後靠。
緊接著,他唇角微微勾起,但笑容很是蒼白。
「為何會這麼說?」
「我原本也隻是猜測,可你今日來救我了,你我之間可沒有什麼情誼。自然,隻會是因為我阿姐。」
我了解阿姐。
她雖然溫柔敦厚,但性子也足夠剛烈。
對於周崇,若對方當真痴情,阿姐也必定不負相思意。
可若是發覺對方騙自己。
按照阿姐的性子,十有八九會選擇和離,而她向來不喜京城,卻又獨獨和裴忌成為摯友。
我想,情分必定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