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國師大人,這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裴忌點頭,越過我看向身後宮殿。
「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他這話帶了些許無奈,而後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包糕點,伸手遞給我。
「剛才在宮宴上,見你沒怎麼吃東西,我想你應該喜歡。」
我微愣,然後伸手接過。
糕點還泛著些許熱意,可見一直被人好好揣著,還是我最喜歡的海棠糕。
我拿起其中一個,輕咬了一口,瞬間便愣在了原地。
這糕點,和阿姐做得很像。
裴忌像是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轉身與我並肩,然後一步步往前走。
我低頭吃著糕點。
熟悉的味道,總是讓人懷念。
我想,姐姐應該和他關系是真的很好,好到能夠教他做海棠糕,可見一斑。
剛吃完一塊,我便將剩餘的全部收好。
「怎麼不吃了?味道不好嗎?」
裴忌停下腳步,低頭看了我一眼,眼中帶著絲絲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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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味道很像,我不想那麼快吃完。」
阿姐做的海棠糕,是獨一無二的。
後來我找了許多廚子,都復刻不出這味道,如今好不容易再吃到,有些珍惜罷了。
裴忌自然能夠聽懂我話裡的意思。
他勾了勾唇角:「你要是喜歡,下次再給你做。」
這話,多少是有些過線了。
所以我隻是打趣:「國師大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善解人意了?」
裴忌挑眉:「是你先入為主,我從不是你想象的那般模樣。」
我點點頭,露出一副了然模樣。
剛想再說些什麼時,心口驟然一痛,心悸之症發作,隨時都有可能。
見狀,裴忌當即伸手扶住了我。
「心悸又犯了?」
說話間,他直接從我袖子裡拿出藥,倒出了一粒後,就直接往我嘴裡塞。
我剛想咽下去,不遠處跑來一道青色身影。
二話不說就拽住了我肩膀,一陣使勁搖晃,剛塞進嘴裡的藥丸,也硬是被吐了出來。
「周慕,你在幹什麼!」
裴忌臉色有些難看,連忙又掏出了一粒藥丸,以極快速度塞進我嘴裡。
「國師大人!我倒是要問問你,你在給她吃什麼東西!」
周慕一臉氣憤模樣,而後又轉身看向我,滿眼擔憂。
「沈小姐,你身子不適嗎?我去給你找太醫……」
「不必,我已經服了藥,無須再驚動太醫。」
吃下藥後,我緩了緩,才極其艱難地開口說出了這句話。
聞言,周慕方知自己誤會了裴忌。
臉頰有些燥紅,努力別開眼不去看他。
周慕年紀比我還要小上幾歲。
隻當作是弟弟,並不覺得他有壞心,隻是他對我的過分關心,倒是讓我覺得有些詫異。
「安王念著阿姐的恩情對我多番維護,我還未曾道謝,倒是我失禮了。」
他趕忙搖頭,又衝我笑笑:「你無恙就好。」
我又不著痕跡看了一眼裴忌,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像是和周慕沒有太多私交。
故而,我又繼續說:「但剛才在宴會上,安王似乎和我阿姐並不嫻熟?」
聞言,周慕神色一滯,表情有些難看。
他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你,沒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嗎?」
「安王這是何意?」
聽著我的話,周慕自嘲地笑了笑,然後一步步退後。
「罷了,權當我胡言亂語。」
說完,他直接轉身,再無留戀。
我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走廊拐角處,而後慢慢收回目光。
很顯然,周慕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但他和我一樣,不知真相,也找不到阿姐。
「沈枳意,你想知道的,終有一日我會全部告訴你,但現在還不行。」
裴忌忽然開口,神色也嚴肅了許多。
我猛然抬頭看向他,緊緊抓著他的袖子,忍不住逼問。
「為什麼現在不行?」
他搖頭,還是那副淡然模樣。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可笑。
我很討厭故弄玄虛。
因為這樣會把我襯託得像傻子,會被耍團團轉的那一種。
所以我伸手推開他。
連帶著那令我懷念的海棠糕,也一並被我留下。
13
等回去時,宮殿外已經很熱鬧的了。
一群人烏泱泱衝了進去。
為首的那人,嘴裡高呼著我的名字,一口一個清白不再。
我跟在人群最末端,走進宮殿。
又見人推開寢殿門,好幾個婢女直接衝了進去,接著傳來女子的尖叫聲。
「哎呀,果然是商賈之女,當真是豪放啊。」
「竟然在陛下壽宴之日,做出如此汙穢之事,當真是丟了咱們女子的臉!」
「可不是,她眼巴巴來參加宮宴,不就是為了得嫁高門嗎?」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仿佛我是什麼天底下最淫蕩的蕩婦。
我終是忍不住笑出聲。
一瞬間,人群寂靜,那幾個說我壞話的貴女,用一副見了鬼的神情看向我。
「沈枳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坦蕩迎上她們的目光,眾人不自覺給我讓了條路,我走到隊伍最前端。
我的「阿姐」,此刻也是錯愕不已。
我佯裝一副無知模樣,走到她跟前,疑惑開口:「我剛更完衣,就覺得屋內悶得慌,便一個人出去走了走,誰知竟然迷了路,剛剛才找到這裡。」
說話間,衝進寢殿裡的婢女又急忙忙跑了出來。
一個個臉上震驚不已。
「裡面、裡面是蕭王和宋小姐……」
「什麼?」
站在我身旁的「阿姐」,在聽到這句話後,整個人震驚不已,連著平日的端莊溫柔,也在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眼底是濃稠恨意。
我想——
這王府後院,往後應該沒有平靜日子了。
但很有趣,不是嗎?
14
發生了這樣子的事情,又是天子壽宴,解決辦法也唯有那一個。
宋國公當場氣得直接昏了過去。
周崇臉色也不好看,似有若無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淡淡陰鸷。
唯有宋湄,滿臉嬌羞模樣。
縱然是側妃之位,已然讓她心生愉悅,臉上帶著憧憬的幸福。
可到底這件事情算不得光彩。
所以側妃之禮,也可以算是辦得格外潦草。
不出幾日,宋湄就入了王府,和林若一樣同為側妃。
但她沒有林若那般隱忍。
一入王府,行事作風就格外高調,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她才是王爺心中唯一所愛。
甚至三番四次想搶王妃的風頭。
這原本是僭越。
奈何王妃明明氣得咬牙,可好幾次還是忍了下來,至少在外人面前,她頗給面子。
但若是關上門,兩個人在院子裡,便會吵得天翻地覆。
宋湄入王府不到半月,整個後院就烏煙瘴氣的,每日都能聽見爭吵之聲。
至於周崇,許是因為忌憚宋國公,對宋湄到頗為照顧。
我就這樣看戲似地靜靜等了半月。
直到又一日,二人爭吵後,周崇出現,最終選擇去宋湄的院子過夜。
我去找卿卿時,她正在摔東西。
用作擺設的上好瓷瓶,全都被她狠狠砸在地上。
「宋湄!」
可以說是咬牙切齒,帶著難掩恨意,直到看見我的那一刻,都不能快速收斂回去。
我故意不去瞧她眼底的那一抹慌亂。
隻做一個知心妹妹,快步走到她身邊,又輕握住她的手。
「她不過一個側妃,若他日王爺登基,最多封個貴妃。阿姐您才是正妻,實在不必如此氣惱。」
這話原本也沒有任何問題。
如果她是沈枳月,是周崇明媒正娶的妻子,加之我的助力,她的位置會很穩定。
可若有朝一日身份被揭穿。
她成了她自己,那便是和周崇沒有任何關系。
正妃之位隻要空出來。
宋湄,就必然會第一時間爬上去。
她是國公之女,自有傲氣資本,如今能夠忍辱負重當側妃,定然是瞅準了時機。
而我眼前的這位阿姐,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隻是有苦不能言,心焦罷了。
「意兒,我隻是擔心宋湄心思陰狠,會對我腹中的孩子不利。」
說話間,她已然低垂著眼眸落了淚。
和阿姐一樣的面容,哭起來自是梨花帶雨,很容易讓人心疼。
可是,她無論怎麼裝,都假得很。
我面無表情伸手,輕輕擁抱住了她,我衣裳上的香氣將她裹挾,她哭聲漸小,略見疲憊。
「阿姐,你是有身子的人,別再難過了。剛過晌午,正好歇一歇,我不走,就守著你可好?」
或許人在脆弱時,對於別人給予的關懷,便沒了那麼多的警惕。
又或是我身上的香味讓她失去了戒備。
但無論哪一種,隻要她點頭應下,而後在我面前沉沉睡去,這便足夠了。
眼看她睡熟,一旁伺候的婢女也被我打發走。
房門關上的瞬間,我緩緩站起身,朝著房內環視一周。
坦白說,她和我阿姐的喜好有著很大不同。
阿姐喜愛各種玉石,所以房間裡的陳設,並不會有太多瓷器。
鍾愛的顏色也淡雅,不像如今房裡的床幔,大紅色瑰麗嫵媚。
我收回眼神,開始在房間裡尋找起來。
先前這個房間已經來過多回,總是借著各種由頭有所觸碰,這一次翻翻找找,大多是那些平日裡不能碰的角落。
人隻要有秘密,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我翻找許久,直到在梳妝臺上的一個盒子裡,發現了暗層。
打開,裡面放了個白瓷瓶。
瓷瓶裡的藥膏,已經快要見底,我弄了一點抹在手上,膏體帶著陣陣異香,瞧不出是什麼。
所以我又多挖了些出來,放進我隨身帶的瓶子裡。
不僅如此,瓶子下方還壓了一張信紙。
紙上並沒有紙,隻有一個圖紋。
世家大族,都有家族徽記,就連我沈家,也自有家族圖紋。
但前些日子我已經派人查了宋國公府。
這個圖紋,和宋家沒有關系。
可偏又被放在暗層裡,可見東西貴重。
我不能將它拿走,但好在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仔細盯著瞧了好些眼,才將東西重新放回去。
接著,我便離開了她的房間,然後回到了海棠小院。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圖紋臨摹下來。
15
為了以防萬一。
花燈節那晚,我借口外出遊玩,然後帶著這兩樣東西去找了我京城裡的親信。
「給我查一查這是什麼藥,還有這圖紋,代表著什麼。」
親信點了點頭,將兩件東西都妥貼收好。
隻說明日便能查出那藥來。
我點頭應下,和他約定好了時間,然後便走出了首飾鋪,任誰也瞧不出異樣。
京城裡的花燈節,倒是格外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