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屋中唯一一把還算結實的椅子上,伸手接過小牛犢。
剛剛還在牛郎手上發抖的小牛犢瞬間變得乖巧安靜。
這麼小,我就算再是個畜生也不忍心吃啊。
所以我一腳踹翻了牛郎:「廢物!」
牛郎咬牙切齒地爬起來:「我沒有錢,這是我唯一能偷到的!」
「那麼大的牛,我怎麼偷!」
偷。
我笑了,將小牛犢輕輕放在地上:「你不該叫牛郎,應該叫偷郎。
「昨天偷衣服,今天偷牛犢子。
「一個壯年男人,既然不會用手腳去掙錢,那就廢了吧。」
說罷,我凝聚法力,手掌輕輕一握,牛郎的左腿瞬間扭曲。
失去平衡的牛郎再次摔倒在地,他痛苦地號叫著,打著滾。
「一個月之內湊齊六頭牛給我,本金三頭,利息三頭。
「不許偷搶。
「還有,把小牛犢子送回去。」
小牛犢好像聽懂了我的話,噠噠噠地跑上前用牛蹄子踹了踹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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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郎痛得大汗淋漓,滿眼的不甘卻不敢忤逆我:「知道了。」
我在屋裡規訓著牛郎,院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牛娃,聽說你昨天娶親了,怎麼也不請我們來喝喜酒啊!」
「新娘子在哪,快出來見長輩了。」
為首的胖大嬸擅自闖進屋內,看見牛郎跪在我面前後誇張地大叫起來:「哎喲喂!牛娃你這是怎麼了。」
屋外的人聞聲魚貫而入,看見牛郎狼狽的樣子紛紛指責起來:
「男兒跪天跪地跪父母,怎麼能跪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
「你讓丈夫跪你,不守婦道!」
「牛娃,趕緊起來。」
9
牛郎剛折了腿當然是站不起來的。
他不想在鄉親面前丟臉,隻好硬著頭皮笑道:「她……她是仙子,凡人跪仙子,跪得。跪得。」
一個較為年長的老漢不屑地冷哼:「仙子?仙子又如何。
「既嫁了人就要恪守婦道,相夫教子,仙子也不例外。」
老漢身後有人附和:「就是,就是,你看你爹當初不也拐了個仙女回來。」
「剛來的時候整日地哭著要回天上,生了孩子後還不是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後來更是被織女帶上天庭成了仙官。」
「如果不是不明事理的王母阻撓,你爹在天上的日子隻會更滋潤。」
村裡的人都信了牛郎編出來的故事,以為老牛郎是上天享福去了。
那些人一臉羨慕的樣子,恨不得自己也能拐個仙女媳婦。
牛郎當然知道這個故事是假的,他爹患惡疾死得可痛苦了。
他有一瞬間迷茫,難道這就是報應?
「拐來的女人不聽話,打幾頓就好了。
「要是還不服,讓全村的男人挨個……」
一個中年淫笑地打量著我:「我家那個就是這樣治服的。」
我眯起眼睛打量著這些人,他們得意地說著各自的訓妻之道。
「這些人,都是你的親戚?」
牛郎知道我的真面目,不敢忤逆我,他小聲回答:「胖大嬸是我表嫂,我能長大成人多虧了她。
「剛剛那個對……大仙口出狂言的,是我表姑姑家的三哥。
「那個刀疤臉是我二爺爺家的長子。
「至於為首的那個,是村裡的族長,他……好像是我們的遠親。」
我挑眉:「好像?」
牛郎趕緊補充:「我們村小,這裡的人多少都帶點親戚關系。」
「隻不過……」
「超過九代了嗎?」
牛郎搖頭:「沒有。」
那就行。
我理了理衣衫,慢悠悠地站起來:「諸位既然都是牛郎族中親人……
「那就像牛郎一樣,喚我一聲柳太奶奶即可。
「三拜九叩就免了,牛郎欠我六頭牛,你們眾籌一下。」
幾人瞬間噤了聲,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
村長第一個不樂意:「荒唐!我三十有七考上秀才那年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我想了想:「那時候我在天上大概活了九百六十三年。」
原本還端著老者姿態的村長瞬間漲紅了臉。
沒了所謂的羽衣,他們還真當我是二八年華的小姑娘了?
我抬手施法強迫他們集體下跪:「讓你們喚我太奶奶都是給你們抬輩分了。」
我走至眾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昨日牛郎已供奉我為牛家保家仙。
「你們既是他族中親人,自然也要同他一樣虔誠供奉我。
「為表誠意,就先在這裡跪上兩個時辰吧。
「牛郎,你跟我走。」
10
我讓牛郎帶我去了被拐賣女子的家。
骯髒的豬圈內蜷縮著一個衣衫褴褸,神情呆滯的女人。
「她就是三哥拐來的媳婦。
「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全賣出去了。」
就算我活了千年牛郎的話也讓我倒吸一口冷氣。
我盯著眼前瘋癲無狀的女人,突然,一個小小的身影竄了出來。
「滾開,都滾開!」小男孩狠狠地撞在我身上。
還沒等我感動小小年紀就知道保護自己的母親,他卻開口:「想睡這個女人,給錢,三文錢一次。」
胖乎乎的小手伸到牛郎面前,牛郎有些尷尬地低下頭。
男孩以為牛郎不願意,想了想又補充道:「看在你是熟客的分上,兩文錢就行。」
牛郎直接嚇得不敢看我。
「畜生!」我狠狠地將他拍在地上:
「小孩,你可知道這豬圈裡的是誰?」
小男孩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是賤人!嘻嘻……
「我爹說啦,這就是給我家賺錢的小賤人。」
我黑著臉告訴他:「她是你娘。」
小男孩滿不在乎地撇嘴:「我才不要她做我娘。
「我爹說了,等錢攢夠了,給我買一個年輕漂亮的新娘回來。」
很好,我站起身不再給小男孩一個眼神。
瘋女人似乎聽懂了男孩的話,呆滯的眼神裡流露出悲傷。
我緩緩靠近這個女人,我想要替她解開鐵鏈的束縛。
「你想幹嘛!」男孩急了,伸手要來拉扯我。
「定。」
我施法將他定在原地,見動不了,他隻能站在原地幹著急。
「大仙。」牛郎掙扎著攔住我,「這個女人已經瘋了,就算你救下了她,她也活……」
我冷了臉,牛郎害怕地趕緊閉了嘴。
「我說她能活,她就能活。」
說罷,我斷了束縛著她的鐵鏈,慢慢將她扶起。
「她丟失的青春,神智,便用這小畜生的來抵。」
我運轉法力,女人與小孩被金光包圍。
金光之下,女人的神智逐漸清明,粗糙的面容逐漸變得清秀。
至於那小男孩,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著,任憑他怎麼哭喊求饒。
待到施法結束,女人完全恢復到被拐來這裡之前的狀態,而小男孩已經變成了一個垂暮老人。
「不,這不可能,妖怪,妖怪!」小男孩老了,但心智仍然是個八歲的孩子。
他想打我,撞我,可惜腿腳不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要讓我爹殺了你。」
我笑了:「你爹也跑不了,等著吧。」
11
我讓牛郎帶路挨家挨戶地去解救那些被拐來的女人。
牛郎請了個仙家來消滅牛家村的傳言在短短一天內打響。
村裡的男人恨我,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隻好把恨意都發泄在牛郎身上。
「都是你這個喪門星,毀了仙人的羽衣讓仙人回不了家。」
「要不是你,仙人早回家了,更不會盯上我們村的女人!」
奪羽衣,娶仙女,這在牛郎父親時期可是村裡的一樁美談。
可現在,人人都恨不能把我送回天上。
「大仙,你可得保護我啊!」牛郎哭喪著臉,他是真怕了。
眼下的情況,但凡他離開我一刻鍾都能被那些憤怒的男人打死。
我解放了村裡最後一個被拐來的女人,面無表情地對他說:「我說過回保你十年不死,隻要貢品到位。」
牛郎又想到了那六頭牛,兩眼一黑。
「你們村我很不喜歡,你的親族對我不敬。
「所以現在不是六頭牛了,我要三十七頭。」
「三……三十七!」
看著牛郎絕望的眼神,我安撫他:「你放心,當然不是讓你一個人籌集。
「你們全村一起,六個月之內給我供上。」
牛郎顯然沒有被安撫道:「村裡養牛的總共才七戶,就算都給了你也差三十頭,三十頭,你知道要多少錢嗎。」
我不解:「你們有錢買女人,沒錢買牛?」
我要三十七頭牛,對應著被拐來的三十七個女人。
牛郎支支吾吾:「這世道……女人比牛便宜。
「而且……也不一定要花錢,可以換,可以……自己動手。」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隻敢低著頭悄悄打量我的臉色。
我冷笑一聲:「沒錢就去賣,女人能賣,男人也能賣。
「這世道,有斷袖之癖的男人男妖也不少。
「時候不早了,隨我回去看看那幾個跪拜我的孩兒。」
12
回到牛郎家中的時候天色已接近傍晚。
被我施了定身法的幾人齊齊地跪在我的神龛前,倒真有一股虔誠參拜的味道。
我給他們解了定身法,他們瞬間東倒西歪。
畢竟在這青石地板上跪幾個時辰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說好兩個時辰,怎麼去了這麼久!」
不清楚狀況的二哥還在嚷嚷。
「你就是那小畜生的爹,老畜生?」
男人梗著脖子繼續叫囂:「什麼小畜生老畜生,別以為你有點法力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告訴你,我認識的收妖大師多了!
「回頭我定找人來收了你!」
「吵死了。」我掏了掏耳朵,手指輕輕一點便給他噤了聲:
「你女人,我放了。
「你兒子,快死了。」
兩句話,讓還在掙扎著罵人二哥傻了眼,他捂著酸疼的膝蓋往家中跑去。
沒過多久,他紅著眼提著刀回來了:「我殺了你!殺了你!」
按理說這種凡人的攻擊我隻要動動手指就能制服,但我總得給他個面子不是?
所以我大驚失色地拽來牛郎擋了刀。
鮮血濺出,牛郎的大腿被扎了一個血窟窿。
慘叫夾雜著質問從牛郎嘴裡蹦出:「太奶奶,你騙我!」
我拍了拍他:「我隻說讓你活著,你沒死,怎麼能說我騙你。」
說罷,我輕松制服了癲狂的二哥:
「我已經從牛郎那裡得知了,拐賣女子,你算是這個村的主力。
「罪孽太深,牛郎上供的三十七頭牛裡,你得多多出力才是。
「今天,我就替著方圓十裡的人和妖開個張。
「牛郎,去門口立牌子,牛家二哥,今日自願成為牛家村首位小倌。
「三文錢便可與他獨處一個時辰。」
在場的人傻了眼,他們已經知道柳太奶奶是個瘋的,但沒想到這麼瘋。
牛大嬸哆哆嗦嗦地開口:「妖……仙……天上都玩得這麼開放嗎?」
我微笑:「牛郎的牛,你也有份,你要是想讓自家男人賺錢也可以。」
牛大嬸連連搖頭:「不用,不用,我男人早死了,我會編籮筐,能掙錢,太奶奶您歇著。」
13
等到人都散去,牛郎恭恭敬敬地給我倒了杯茶。
「二哥那樣的,能當小倌?」
我抬眸:「怎麼你也想?」
牛郎連連搖頭。
我好心替他解惑:「他是長得醜,但這方圓十裡能有什麼達官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