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我不同意。」
隨即,我覺得自己語氣重了些,安撫的搖了搖他的胳臂:
「我們都已經追到他的老巢了,再找找,他肯定就在附近,我們一定能找到他的,師兄!」
「就差一點點了,雲周。」
到了最後,我甚至帶了些平時不輕易顯露的小女兒情態。
相依相伴千年,那是我們第一次意見相左,我很忐忑。
「我……我……」
眼看,謝雲周就要答應了,許若煙雙眼蒙上一層水霧,掙扎著要從謝雲周的身上下來:
「我沒關系的,師兄,別因為我,和尊夫人生了嫌隙,就讓我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說完就暈了過去。
謝雲周原本緩和的面色陡然一冷,呵道:
「夠了,宋憐,這位師妹傷的很重,必須馬上接受救治。」
他甩開了我,執意要帶許若煙回宗門療傷:
他說:「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放下吧,宋憐,我累了……」
我聽他說完,有一瞬間的怔楞。
反應過來之後,我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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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的回想著,這麼多年,到底是誰放不下。
到底是誰隻要一聽到魔修兩個字就衝上去,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
我還以為他是忘不了爹娘臨死前的慘狀,所以才對魔修恨之入骨。
沒想到他這是為了我不得已才裝出義憤填膺的的樣子啊。
他這麼在意我的感受,我是不是應該受寵若驚啊。
我問他:「謝雲周,這麼多年,還真是辛苦你了呢,以後不用了……」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4
等我翻遍天武山方圓三千裡也沒找到那位魔修的蹤跡,不得不回來的時候。
謝雲周已經開始親熱的叫上煙兒了。
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他性子冷淡,做什麼都和人保持距離的樣子了。
從前我們還是凡人的時候,他帶著我到處找尋仙人的時候。
他也曾經牽著我的手,一聲聲的叫我「媳婦兒,媳婦兒……」
可入了仙門之後,他大多數時候都連名帶姓的叫我「宋憐。」
對其他師弟師妹,也都是如此。
我以為是修真界的殘酷讓他轉了性子,從此再也見不到小時候的謝雲周了,沒想到他會有一日,目光溫柔,滿臉寵溺的柔聲喚一個女子「煙兒。」
那一刻,我有一瞬間的愣神,隨即反應過來的時候,許若煙已經到我面前了。
「之前誤會姐姐是阿雲的妻子,煙兒在這裡給姐姐配不是了?」
「可是姐姐當時怎麼也不提醒煙兒一下啊,害的煙兒出了好大一個醜。」
「後來還是阿雲跟我解釋,我才知道,你原來隻是他的師妹而已。」
我沒理她,轉身,往自己的洞府走去。
可她卻跟上來,在我後面喋喋不休。
「聽說你們以前相依為命,他救過你很多次。」
「可你卻逼迫阿雲放棄修煉,跟著你四處追殺魔修。」
「姐姐,你難道不覺得自己這樣子很自私嗎?」
就在我氣得想抽她的時候,謝雲周出現攔住了她。
「煙兒,不得無禮。」
他緊緊的將許若煙護在身後,一臉戒備的看著我:
「煙兒她胡說的,宋憐,你別怪她!」
我說:「雲周,我找遍了天武山方圓三千裡,都沒有發現魔修的蹤跡。」
「我當時明明感應到他的氣息就在附近,怎麼就突然消失了呢?」
「為什麼附近那麼多大小宗門都被滅門,雞犬不留了,可偏偏隻有許若煙這麼個弱女子……」
「夠了,宋憐!」我話還沒說完,就被謝雲周打斷。
「我發誓,煙兒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笑了,「你們才認識幾天啊?你知道的,我這個人隻相信事實,不相信什麼狗屁誓言,唯一一次……」
我不再廢話,直接向許若煙衝去,卻被一股大力震開。
「宋憐!你放肆!」
我半跪在地上,強忍著疼痛,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
「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你竟然想對煙兒搜魂?」
「你難道不知道搜魂對修士的傷害有多大嗎?」
「宋憐,你何時變得如此惡毒了?」
我沒說話,直接放開神識,全力衝擊許若煙的識海。
謝雲周皺著眉頭,一邊抵抗我對許若煙的神識入侵,一邊毫不猶豫的將我耗費心血為他煉制的護神鏡用在許若煙身上。
許若煙甩開謝雲周的手,拼命擠出兩滴清淚,期期艾艾的望著我說:
「我知道自己搶了姐姐的心上人,姐姐恨我是應該的,可你不能因為這個就誣陷我是魔修?」
「我不活了我。」
說完,便從青雲崖上跳了下去。
謝雲周追著跳了下去。
真是可笑,堂堂高階修士,卻用跳崖來尋死,怕是連皮都擦破不了。
我沒再管他們,一瘸一拐的回了洞府。
之後,我一直閉關養傷,直到謝雲周接受傳承的前一天才出關。
我出關的時候,不知道謝雲周和許若煙之間發生了什麼,許若煙已經不在宗門了。
謝雲周上門來給我道歉,說他錯怪我了。
我以為他已經知道許若煙很可能就是天武山漏網的魔修了。
還想再追問他,可是他好像心情很不好,我便沒有開口,想著以後有的是機會。
於是第二天,我看到許若煙發給謝雲周的求救玉簡時,我攔了下來。
一是怕他萬一心軟犯傻事兒。
二是,我也很想確認自己的猜測到底對不對。
於是我飛速去了許若煙所說的那個地方。
就看到許若煙被魔修殺死,煉制成了魂幡的過程,那一刻,我真的以為自己錯了。
拼了命,殺死魔修,搶回了煉魂幡。
回來的時候,謝雲周已經接受完傳承,修行到了大乘期大圓滿,再過不久就能升到最後的渡劫期了。
我將煉魂幡交給他,我說:「我可能冤枉許若煙了。」
「對不起,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遲了。」
他笑著接過煉魂幡,說:「沒關系,不怪你宋憐,你已經盡力了。」
「是煙兒她命該如此!」
那段時間,我很內疚,我提出去找功德修士,看看能不能把許若煙的魂魄從煉魂幡中救出來,看看能不能先從將我一半的修為給許若煙做補償,等我們飛升去了靈界之後,再想辦法替她重塑肉身。
可謝雲周都拒絕了。
他說他已經確認過了,許若煙就是魔修,我看到的,那都是錯覺。
煉魂幡已經被他銷毀了。
他還說要兌現小時候的諾言,要和我舉辦結道大典。
他說:「嫁給我吧,宋憐!」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我猶豫了,因為之前他對許若煙的種種舉動,我有些不確定了。
我沒有立刻答應他。
而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確認他確實是真心的,才答應了他。
之後,我們結了同心契,便算是成婚了。
後來師尊壽元將近之前,也沒能飛升,坐化了。
我和他一起努力,一起撐起無涯宗。
有了無上傳承的加持,他很快就邁入了渡劫期的大門。
看著他一路修行到渡劫期巔峰,很快便要飛升。
而我卻遲遲卡在大乘期大圓滿,死活無法更上一層。
我以為是因為許若煙的事情,讓我道心受損,才會如此。
沒想到卻是他利用我對他的信任,讓我一直服用散靈丹。
最後害的我不得不含恨下九天玄雷,與他同歸於盡。
……
5
這一世,謝雲周下山不久,師尊便壽元燃盡,即將坐化。
直到最後一刻,他都還在惦記這謝雲周,想再見謝雲周一面。
不得已,我下山去找了他。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和許若煙如膠似漆,食髓知味的滾在一起。
他竟然修了雙修功法。
他甚至都不願意停下,隻是傳出話來,說:「既然師徒情分已盡,此生便沒有再見的必要。」
最後,師尊含恨而終。
師尊死後,我繼任成了掌門。
無涯宗沒了渡劫修士坐鎮,為了防止可能出現的意外,關閉山門,隱世不出。
我將宗門大小事物都交給暨陽處理之後,便開始了長久的閉關。
等再出關時,已經是九百年後了。
此時,我早已輕松跨過了前世怎麼都跨越不了的渡劫,修行到了渡劫大圓滿,隻差一步,就可渡劫飛升了。
和我同時期的師弟師妹們,大多數已經不在了,可留下來的,幾乎全都到了渡劫初期。
而暨陽已經渡劫中期了。
除此之外,宗門還有些後期之秀。
不知不覺間,無涯宗已經是許多仙門中的翹楚了。
暨陽氣我躲了好長時間的清闲,害的他都沒有時間好好修煉。
罰我帶著年輕一輩的弟子去凌霄盟參加仙門大比。
在這次仙門大比上,我見到了闊別已久的謝雲周。
彼時,我高坐評委席上,和眾位宗門祖師,長老們,談論著這次參賽的弟子們資質,心性如何,又會有多少弟子能在這次大會後,聲名鵲起,名聲大噪。
突然,識海中闖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6
許許多多的擂臺中,一道白色的身影被人擊飛了下去。
我幾乎下意識的瞬移,接住了那道身影。
等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時,我一臉晦氣的丟開了手,仍由他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是宋憐?你出關了?」那人趴在地上,一臉驚喜的看著我。
還真是謝雲周。
他竟然還沒死,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難不成許若煙還真的愛上他了不成?
不過修為倒退成這個樣子,想來也是不可能。
乘著大家都忙於比賽,還沒人注意到我時,我再次施展瞬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此舉,雖糊弄得了下方戰鬥正酣的小輩,卻難逃左右這些大佬們的法眼,當下就有人問:
「聽聞鳴玉掌門一直閉關,許久不曾出過宗門一步,不知是從何處識得我徒孫的?」
說話的是元基教掌教弘深,鳴玉是我的道號。
也不知謝雲周何時竟成了弘深的徒孫,我尷尬一笑,抿了口仙露:
「許久不曾下山,不期認錯了人,讓諸位道友見笑了,失禮,失禮。」
「你可能不知道,你那徒孫長得確有幾分像鳴玉……,我第一次見他,也吃了一驚,不怪鳴玉會認錯人。」
與我宗交好的斷空門華雲老祖也適時出來幫我打圓場。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沉悶,弘深還想再問,在場有知道內情的道友紛紛出來阻止。
「弘深道友覺得,今年這屆大比,誰能拔得頭籌。」
「我覺得是……」
「我不同意華雲道友的看法,我覺得是……」
……
眾人七嘴八舌,再次將話題轉移到了這次大比的重心上。
直到比賽結束,他也沒有機會再問。
不出意外,我無涯宗的弟子們都在比賽中獲得了很不錯的成績。
前三幾乎被他們包了。
而修真界已經沒有謝雲周這個名字了。
他改名換姓,以周雲的名義和新一輩的弟子拼搏比賽,卻連前一百都沒有進的去。
返程時,謝雲周跟在我們飛舟的後面,請求見我一面。
說要當面謝我對他的救命之恩。
我沒理他。
他卻執著不肯離開。
一直跟到無涯宗山門前。
進入山門前,我接到弘深傳來的傳信玉簡:
「聽說鳴玉道友劍道大成,我徒孫周雲恰好和道友同修此道,若能得道友指點一二,弘深感激不盡。」
後附一節翠玉斷竹小劍,乃是我送給醫仙曼菁仙子的禮物。
於是,我吩咐弟子們先去找暨陽領此次外出宗門供奉,自己稍後就到。
當年我和謝雲周去上古秘境尋找機緣,不幸陷入底下沙城,被妖修圍攻,謝雲周為了救我,肉身被毀,元神也晦暗不明。
眼看著謝雲周就要隕落,關鍵時刻,我獻祭神元,動用禁術,勉強穩住謝雲周的元神。
後來得蔓菁仙子救治,這才將謝雲周救回,從此欠下她一個人情。
沒想到她卻把它送給了弘深。
7
我站在山門前,就這麼等著謝雲周的到來。
他背著一柄寒光劍,一襲白衣,逆光而來,手中是我最愛吃的桂花糕。
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驚喜:
「阿憐,你終於肯見我了嗎?」
我皺眉,阻止了他要俯衝上來的姿勢,甩了他一個巴掌。
「我乃鳴玉道君,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敢直呼我的名字?」
修真界強者為尊,以他現在的修為,連稱我為道友的資格都沒有。
他眼神暗了暗,卻還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揚了揚手中的桂花糕:
「還記得嗎,阿憐,你以前最喜歡的桂花糕。」
我隔空又給了他一巴掌,他說一句,我打一次,可他還是喋喋不休。
「還有這把寒光劍,是你第一次煉器成功後,送給我的。」
「還有這件法衣,你練了幾十件一模一樣的給我,我說你偷懶,你說你最喜歡看我穿白衣了」
「還有……」
我打斷他:「你到底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