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不錯,但醜拒。
不過當時身處劍冢的我,並不知道蘭釋魚是個純外觀黨,隻以為他在死裝。
從進入劍冢開始,蘭釋魚便一直跟在我身後不遠處。
劍冢道路千萬條,為了避免爭鬥,大家都會默契選擇不同的岔路走,隻有蘭釋魚理直氣壯地尾隨我。
那時候的我還多少有點禮貌,心裡雖然對蘭釋魚有些羨慕嫉妒,但算不上太過討厭。
所以雖然心裡有一點不舒服,但我也沒有出聲驅逐他。
然而我的禮貌,換來的卻是無情背刺!
劍修和最適合自己的劍之間,會有一種奇怪的感應;所以在我走到道路盡頭時,一眼就認定了跟個燒火棍似的破劍。
破劍本來也直奔我而來,卻在看見不遠處尾隨我的蘭釋魚後,當場拐彎跑去了人家面前。
它跟孔雀開屏似的圍著蘭釋魚打轉,擺明了是臨時變卦,想認蘭釋魚為主。
我當時又生氣又尷尬,想扭頭就走,劍修的第六感卻告訴我,整個劍冢都不會有比它更適合我的劍了。
我和破劍的性格在某些方面是有些像的,比如我們都是犟種。
我不肯放棄破劍,破劍也不肯放棄蘭釋魚。
於是隻能按照劍修老辦法來解決。
我和破劍在劍冢裡打了七天七夜。
那時候的我沒有襯手的武器,破劍也不復神劍昔日輝煌,簡單來說就是半斤對八兩的菜雞互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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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日黎明到來時,破劍先撐不住倒下了,已經形如女鬼的我則拼死保持清醒,強行給破劍喂血認主。
破劍跟我耗了七天,再沒有力氣掙扎,也多少在打鬥中對我有了點認可,於是就這麼順水推舟地和我結了契。
可本來順順利利地尋劍之旅,就因為蘭釋魚露了個面,害得我多吃了這麼多苦頭。
我對蘭釋魚的不滿徹底被點燃。
他自己的人生開掛就算了,為什麼還非要湊上來影響我的生活?
那肯定是他故意找我茬啊!
所以我也開始不停找他麻煩,試圖找回場子。
結果當然是屢戰屢敗,還要被他羞辱,問我下次什麼時候去找他。
一來二去,我就徹底恨上了蘭釋魚。
時間久了,我的重心偏移到了「該怎麼贏他」,卻早就忘記,我們最初產生矛盾是為了什麼。
現在回頭想想……
我看著爐子裡價值不菲的隕鐵,覺得當年的事好像也沒那麼大不了。
算了吧謝挽風,我跟自己說。
雖然為了避免尷尬,我們都沒有提起那一個月裡的事。
但我都快把人家嘬爛了,人家都沒說什麼……以後再找人家麻煩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了。
在隕鐵成功融進破劍那一刻,我做了決定——
以後我再也不去找蘭釋魚的麻煩了。
說到做到,以後我繞著他走!
14
破劍淬煉成功,連那顆魅妖的妖丹都成功融合了進去。
這破燒火棍雖然吞金,但每次淬煉後的確威力大增。
現在就是手痒,非常手痒。
不找人切磋一下,試試它的威力,我今晚都睡不著覺。
這種情況放在從前,我完全不用猶豫,蘭釋魚就是我試劍的首選。
可現在我都決定再也不找他麻煩了……
正糾結著呢,洞府的禁制突然被觸動。
「謝挽風,你開門!別躲在洞府裡不出聲,我知道你回山了!」
是那個一直看不慣我的凌疏星師弟。
我頭疼地揉了揉額心,完全不想出去見他。
因為這位凌師弟實在奇葩。
他爹是宗門的長老之一,就是那位負責給我們講妖族常識課的那位。
或許是從小耳濡目染,凌疏星雖是劍修,卻也對妖族格外喜愛……
是的,他是蘭釋魚的狂熱粉。
鮫人算不算妖族兩說,但在凌疏星眼裡,蘭釋魚就是世上最善良最強大最美好,是完全沒有汙點的存在。
所以和蘭釋魚作對的我,就成了他的眼中釘。
我是怎麼找蘭釋魚麻煩的,他就怎麼找我麻煩。
就像我視蘭釋魚為宿敵,終日以打敗他為目標;凌疏星的最高理想,便是打敗我這個師姐。
他甚至為此把我所有的習慣都鑽研了個透徹。
雖然每次他找上門,我都會暴揍他一頓,但……
等等。
暴揍他一頓?
我慢半拍看著躍躍欲試的破劍,眼睛忽然一亮。
這不送上門的試劍機會嗎?
15
洞府外,一身紅衣如火的驕矜少年正抻著脖子往我洞府裡瞅。
見我出來,他手忙腳亂地規整了下胸前的璎珞,又捋了捋額前的碎發,這才跺著腳衝到我面前。
「謝挽風,你回來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覺得他腦子不太好使:「因為我和你不太熟?」
真的不太熟啊,就隻是打過幾百次架的關系而已。
「……你!」
凌疏星嗔怒地瞪了我一眼,但因為面若好女,這一眼比起示威倒更像是在撒嬌。
「哼,就知道說些氣人的話,枉我還擔心你在外面受了傷。」
一個就差把「我很貴」刻在瓶身的藥瓶,被他扔進了我懷裡。
「不要多想,」見我疑惑地看他,凌疏星面紅耳赤地解釋,「我是怕你受了傷不說,那我要是贏了你,不就勝之不武了嗎!」
原來如此,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找我打架。
我了然點頭,卻沒有收下那瓶藥,隻放到了一邊:
「那我用不上,不過一會兒你可能會需要。」
凌疏星:「……」
凌疏星當場破防:「謝挽風,你好心當成驢肝肺!你,你缺心眼!」
16
我缺不缺心眼不知道。
他是真的缺實戰經驗。
看著沒從我手下走過二十招的凌疏星,我對凌長老的教育方式產生了質疑。
凌長老膝下就他這一個獨苗苗,所以難免溺愛了些。
凌疏星手裡的法寶靈石就沒短過,可同樣,因為擔心他的安危,凌長老從不放他下山歷練。
凌疏星有天賦有資源,唯獨實戰經驗少得可憐——估計他唯一的實戰經驗就是被我暴揍了。
若說宗門裡誰看過得劍譜最多,凌疏星是當仁不讓的第一。
可劍修,光背劍譜有什麼用……
「你的劍比上次快了好多,」凌疏星皺眉看向我的劍尖,「而且如果我沒感覺錯,你是不是往裡熔了什麼古怪的東西,大概作用是影響對手心神的那種?」
我靠真的有用啊。
這都能看得出來?!
凌疏星看到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雖然落敗,他卻一臉得意:
「沒人比我更了解你和你的劍,看來你這次下山得到了不少好東西……不過這樣的話,你的劍招就要變一變了,不然這劍的實力無法發揮到極致。」
真·理論上的巨人。
我瞬間來了興致,也不嫌棄他差勁的實戰能力了,笑靨如花地把他從地上扶起來:
「凌師弟,進我洞府多聊會兒?」
怎麼之前沒發現這是個寶藏師弟呢?
凌疏星愣了一下,接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俏臉瞬間爆紅。
他舌頭像是被人系了個死結:「我……你……這不好吧,我還沒做好準備,主要現在還是白天……」
我:「?」
我:「那咋了,你白天不能拆解劍招?」
凌疏星倏然沉默。
他用一種極為令人費解的古怪眼神看了我良久,最終咬牙道:
「……能,我太能了。」
17
我願擁護小凌師弟成為宗門的最強大腦。
這世上怎麼會有他這種主動討打,隻為幫別人改良劍招的大善人呢?
發現凌疏星的妙處後,我和他達成了友好的交易。
我來幫他增長實戰經驗,而他負責幫我研究新劍招。
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對此,被我用劍身抽得鼻青臉腫,瘋狂嗑美顏丸的凌疏星選擇不發表評價。
但他沉默歸沉默,對待這個「交易」的態度卻比我還積極,每天都準點準時守在我洞府門口,像是怕我會偷懶一樣。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和凌疏星都成了演武場的常駐人員。
在他的幫助下,我和淬煉後的破劍更加契合,還根據那顆妖丹,衍生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劍招。
而在我的單方面暴揍下,凌疏星也,呃,他記住挨打不能隻顧著擋臉了。
也算各有收獲……吧。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很奇怪。
我最近總是能在演武場附近遇到蘭釋魚。
尤其在我每次兩三下放倒凌疏星,一腔劍意不上不下隻能憋回去時,剛好都能看見不遠處,正溫柔擦拭著碧水劍的蘭釋魚。
天知道我多想衝上去和他打上一場。
破劍升級後,我感覺自己現在強得可怕,做夢都是成功打敗了蘭釋魚。
但。
我看了眼嶄新的破劍,想起那塊隕鐵,也想起了自己的承諾……
不能再找人家麻煩了,做個好人吧謝挽風!
最後我幹脆眼不見為淨,拽著凌疏星就跑了。
我跑得太快,還要應付凌疏星嘰嘰喳喳的問話,因此沒看到。
在我們身後,蘭釋魚擦著碧水劍的手倏地一緊,劍鋒在他手指割出長長一道血口,他卻像完全沒注意到一樣,隻顧著凝望我的背影。
那雙時常染著溫煦笑意的清澈雙眸中,此刻滿是陰鬱冰冷。
「人類一如既往地喜新厭舊啊……」
他緩緩抬起血流如注的食指,將血水慢條斯理地抹在自己下唇。
像是在給自己上妝的鬼新娘。
18
我在洞府裡鑽研新劍招時,禁制又被觸動了。
以為是凌疏星忘了什麼東西,我沒多想,直接撤掉結界,把人放了進來。
「我這兒忙著呢,你落什麼東西了自己找吧。」
我頭都沒抬,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破劍上,半點沒意識到不對勁。
直到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放在了我肩上。
「師妹把我當成了誰?」
我猛地回頭,差點和離我極近的蘭釋魚貼上臉。
「是凌師弟嗎?」
蘭釋魚像是絲毫沒覺得這個距離有問題,甚至更加靠近我:
「你和他的關系,已經好到連洞府都不用設防了?」
幹啥呢,再近就要親上了!
我急急後仰,差點半躺在石桌上:「停!有話好說,站那兒別動。」
蘭釋魚居高臨下地垂眸看我,散落的發絲遮住了眼睛,讓人看不分明神色。
詭譎的氣氛讓我有些喘不過氣。
我緊張地咽了下口水:「你有什麼事……」
一顆淡粉色的珍珠突兀砸在了我頸窩。
我驚詫抬頭,下一刻,淚盈於睫的蘭釋魚傾身擁住了我,小珍珠順著我衣領噼裡啪啦往裡掉。
「師妹,你說話不算數,」他聲音柔柔的,卻難掩委屈,「從歷練回來後,你就一直躲著我,你是不是根本沒把我當朋友?」
哎呀,這。
這都被你發現了。
我理不直氣也壯:「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我最近隻是太忙了,才不是躲著你。」
蘭釋魚沒說信或不信,他抱著我的手緊了幾分,繼續問道:
「既然你那麼忙,怎麼還有時間陪凌師弟胡鬧?他素來喜歡找你麻煩,脾氣又不好,不會給你添亂嗎?」
不知道凌疏星這個狂熱粉聽見這話,會不會直接哭暈在演武臺。
看在最近的交情上,我好心幫凌疏星解釋了一句:
「凌師弟這次是來幫我忙的,他劍譜看得多,能幫我改良劍招。」
「可光紙上談兵不好吧?」蘭釋魚一臉清純不做作地表示疑惑,「以凌師弟的實力,還不足以當你的對手。跟不合適的人切磋,真能得到有用的經驗嗎?」
這的確是我目前最大的問題。
而問題的最優解……
「師妹,選我吧,」懷中的大魚閉著眼輕蹭我,他聲音沙啞又勾人,「我會比他做得更好,選我好不好?」
19
笑死,小孩子才做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