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用了三天,將平沙宗所有S去弟子都埋了。
失去靈氣的不周山此時荒蕪又陰森,如同真正的鬼蜮。
小師妹換了衣裳,淨了面,頭上戴著一根碧玉的簪子,是師父送給她的。
她冷冷地看著我,沒有了之前的依賴和親近:
「師姐,你的丹田該恢復了吧?」
8
冥界有九條河,最大的那條叫踟蹰,通往鬼界。
小師妹背著我走了三千裡,從不周山走到了大荒南,山崖盡斷,海水泛黑。
而這處地底,便是踟蹰河,惡鬼叢生,群妖盤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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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們聽說了許多事,比如倪雲昭要同青橫山的景珣結成道侶,比如她短短五年便能破境入元嬰。
比如倪雲昭以萬靈宗的名義召集仙門十二派天才修道者,組建了一個名為問道的團體,美其名曰,共享資源,共參天道。
小師妹拍著手笑道:
「好好好,參與屠S我們平沙宗的人物,幾乎都在裡頭了。」
再比如人界二百一十條數得上名號的靈脈,短短百年內,被挖了大半。
人界餓殍遍地,天災不斷。
我隱隱感覺到,仿佛我們要報仇的路,要比想象中的更復雜。
黑水白浪,一浪又一浪地翻上來。
小師妹掐訣念咒,沙地下陷,瞬間將我們吸下去。
四周漆黑一片,隻有一隻小船搖曳在平靜無波的踟蹰河上。
船頭有一盞小燈,影影綽綽地映著師妹的臉。
「師姐,這河中有數不清的鬼,每一隻都會被我的血液吸引,跳上來想把我們吞入腹中。」
她仿佛又變成了從前的樣子,柔弱地靠在我的懷中,她紅唇一張一合,緩緩地說:
「師姐,S吧!穆師兄,就被賣到了河對岸。」
9
上一瞬水面一個漣漪都沒有,隻眨眼間,數隻惡鬼就爬上小船,以極快的速度向我們攻來。
我咬住牙,將師妹護在鬥篷之下,左手拔劍,借著微光快速斬上小鬼兒的脖子。
接下來,無數惡鬼爭先恐後地鑽出來,踟蹰河中,仿佛沸騰了一般。
我閉眼,捏訣施咒。
術法包裹住船身,短暫地隔絕了惡鬼。
小師妹從我懷中抬起頭來,笑眯眯地伸出胳膊來,上頭有三道極深的抓痕。
她的血緩緩從中滲出,變成微黃的金光。
「師姐,我受傷了。」
保護罩被惡鬼撞破,同時我的雙腳恢復了知覺。
我眼前是無數猙獰的鬼怪,可腦子裡,卻是所謂名門正派一刀一劍斬S師兄妹們的畫面。
是師父自毀前最後看過來的一眼,飽含無奈和愛憐。
明明我們都是從火海中爬出來的這世間的苦命人,明明我們被師父解救拜入平沙宗,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明明我們除了與人為善,一點惡都沒有作過,憑什麼要遭此大禍?!
我踩著鬼怪的頭顱向上躍起,丹田內怒氣盈滿。
一劍斬百鬼!
血順著劍刃流到踟蹰河中,我S紅了眼,越S劍身的寒光越冷。
直到三裡開外都是我的煞氣,直到鬼怪看著我流出的血不甘地沉入河底。
小師妹躺在船頭,臉色蒼白地看著我:
「師姐,你勝了。」
10
小師妹背著我來到踟蹰河,我抱著她踏上鬼界。
看守界門的四面妖抱著劍睨我一目:
「嘻嘻,區區金丹期女修也敢來鬼界送S,好玩,嘻嘻。」
喜怒哀狂,他有四張臉,此刻正轉到喜的那面,笑嘻嘻地看著我。
而我,踏上踟蹰河之前,並沒有結丹。
小師妹窩在我的懷裡,輕得像一隻貓兒,她低聲道:
「師姐,還可以更快。」
從踟蹰河上掠過的風吹起我和小師妹的衣裳,我一身的血腥氣霎時漫開:
「穆驚在哪裡?」
四面妖挑了挑眉:
「你找穆大人?」
11
鬼界最繁復輝煌的宮殿前,血紅紗帳翻飛,奢靡的香氣撲面襲來。
師弟穆驚腳掛金鈴,白袍上覆著一面血紅的綢緞。
他靠在黃金的椅上,發絲貼著額間魅惑眾生地垂下,頸上胸前有大片的曖昧痕跡。
「你們來了?」
他傾身探過來,眼波迷離,忽地笑起來:
「我還當你們都S了,哈哈哈哈哈!」
穆驚笑著笑著便哭了起來,他從椅子上跌落,眼角猩紅地望著我:
「師姐,你怎麼才來?」
12
穆驚說他已將鬼王拿下了,現在那鬼王對他千依百順,要星星不敢摘月亮。
「師姐,如今在這鬼界,你們大可橫著走。」
他拍著胸脯和我保證,仿佛還是從前扯著我衣角的樣子。
平沙宗體質特殊的弟子有許多,穆驚是其一。
魔鬼兩界修煉邪術的多,他們不能近女色,至陽之功沾不得一點陰。
穆驚便是他們培養出來的男鼎。
男修鼎爐,龍陽之尾。
師父救他回來的時候,穆驚已經成年了,因常年被關在籠子裡,走路伛偻,身量堪堪五尺。
他不敢說話,不敢直起腰走路,甚至不敢洗臉。
師父將他交給我,說定要養成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誰也沒有想到,短短三十年,穆驚長成了一副禍國殃民的樣子。
連師父見了都嘖嘖稱奇,說這小子,仿佛奪人家舍了。
那個時候他已經沒了戒備之心,見誰都一副笑眯眯的開朗樣子。
平沙宗被屠之前,他說他想下山去娶媳婦。
可如今,他披著猩紅的薄紗,說他在鬼王的後宮中,如何受寵。
小師妹面上已經恢復了血色,她坐起來,翻了個白眼:
「要不和我們出去報仇,要不我和師姐今日就弄S你,送你早日投胎。」
穆驚臉上的笑意寸寸褪去,他抬起手摩挲著掌下金椅的紋路:
「小師妹,從前在師門我便最討厭你。同樣是苦命人,怎麼你就如此任性自我,想要什麼就去拿什麼?我現下很好,揮一揮手便能讓你們都S在這裡,憑什麼和你們出去送S?」
小師妹撐著我的手站起來,她眼神決絕又冰冷:
「因為,我聽見你喊師父娘親。」
穆驚沒有說話,他眼角那顆後點上去的淚痣盈盈欲泣。
末了,他掩著唇又低低地笑起來:
「那就S吧,左右活著,也就這般了。」
小師妹伸出手來,看著自己手臂上快速愈合的傷口:
「憑什麼S的必須是我們呢?」
13
我不知道穆驚是如何說服鬼王讓他走的,隻是他從正殿走出來的時候,頸子上有一道極深的傷口。
差一寸便要流血不止的那種。
穆驚笑著與我說:
「師姐,我還賺了個四面妖呢,是不是很厲害?」
我點點頭,像從前他每次出去與野獸廝打為他包扎一般,為他處理脖頸的傷口:
「驚兒厲害。」
小師妹不耐煩地走過來,仿佛從前的刻薄勁兒又回來一些:
「不是說千依百順嗎?這還得以S相逼,我看你混得很是一般。」
穆驚妖裡妖氣地晃了晃脖子:
「要你管,從前什麼好東西都是你的,如今見我有,你莫不是眼紅了吧?」
小師妹冷哼一聲:
「不要臉,也不知當初你偷穿我裙子的事兒是誰給你遮掩的。」
我看著他倆鬥嘴的樣子,經日堵在心口的鬱氣仿佛也稍稍松快一些。
仿佛從前不周山充滿靈氣的日子,瞬間又回到了我身邊。
然而,卻僅有這一瞬。
小師妹和穆驚幾乎同時沉默下來,眼中的眷戀回味逐漸染上熊熊怒火。
14
我們找到大師兄蕭昱的時候,他已喝得神志不清了,周圍的乞丐小兒笑嘻嘻地在他身上摸索,企圖找出一兩個大錢兒來。
許是沒搜到什麼東西,小乞兒有些氣惱,繞著圈往蕭昱身上踢。
他丹田完好,修為還在,這樣的攻擊按理說尚不如抓痒。
可蕭昱卻嘔了血,他突然爬起來不要命一般嘔吐,先是一些汙穢黃水,後來就是血。
發黑的汙血順著他的喉嚨洶湧地噴出來,乞兒嚇得撒腿就跑。
我嗓子發幹,緩慢地張口:
「他在自己身上,下了咒。」
咒名災殃,承咒者將受循環往復的痛苦,不S不休。
這是百年前就覆滅的王國,皇後母族秘咒。
蕭昱是那朝差點被生祭了的太子。
「師兄為何要給自己下咒?」
小師妹第一個跑過去,不顧地上的髒汙,去探查蕭昱的傷勢。
我沉默地看著,心中卻想:
因為他逃了啊,不周山覆滅那日,他看著師弟師妹們慘S,看著最有天賦的我被一劍扎穿丹田。
他扔下自己手中的劍,逃了。
15
即使醒過來的蕭昱,也隻剩下一副空殼。
他看到我們的第一反應,是伸出手來,討要買酒錢。
他卑微又討好地看著小師妹:
「妙商,從前師兄最疼你了,你要什麼我都想法子給你找來。你心疼心疼師兄,給我些酒錢吧?」
小師妹眼中的希冀幻滅又復起。
她顫抖地甩起巴掌打在蕭昱臉上:
「你是平沙宗的大師兄,我們整個宗門被無故屠戮,師父自毀而S,現下整個宗門隻剩下我們四人。你再說一遍,你要做什麼?」
蕭昱仿佛沒有痛覺一般,他嘿嘿地笑了兩聲:
「好師妹,就一壺,你就給我買一壺,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你們便不再理我這個廢人。」
穆驚伸出食指來,繞在他披著的紅綢上,一圈又一圈,眯起眼來看著我:「師姐,我們行行好,S了他吧。」
小師妹猛地轉過頭,怒目瞪來:「別放屁!」
「哦,你還不知道吧?大師兄當初,可是在場的,他躲在樹上,看著我們流血,看著我和師兄弟們被關在籠子裡帶走。你非要來找他,我也是想看看,這苟且偷生的畜生,現下過得如何。」
蕭昱猛地從床板上跌了下來,他在地上打了個滾,又笑嘻嘻地爬起來:
「不給就不給,那我走了。」
他快走出門口的時候,小師妹才又開了口:
「師兄,是真的嗎?你親口告訴我,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你們別來找我了。」
我看著他踉跄地邁出門檻,雖還是修仙者的身子,卻破敗不堪,千瘡百孔。
我看著他直不起來的腰身和垂下去的頭顱:
「師兄,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16
蕭昱的丹田完好,可全身經脈錯亂,是斷了又聚、聚了又斷之後才有的滯澀。
他雖刻意掩飾,可他左腿是跛的。
他的手腕上是捆仙鎖留下的永不能褪的痕跡。
我記得,倪雲昭是曾喜歡過大師兄的。
「師兄,宗門被屠那日,扔下我們逃走的那個人,不是你吧?」
蕭昱怔住了,他極其緩慢地回頭,眼中血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