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那兒,比從前在胭脂樓慘上百倍千倍。
我逼迫自己冷靜。
隨後取下鬢間的銀簪,咬了咬牙,用力朝大腿扎去。
噴湧而出的鮮血染紅了我的素裙。
劇烈的疼痛讓我恢復了些許神智。
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我毅然跳下了馬車。
在大街上滾了幾圈,我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車夫回過神,怒罵一聲便朝我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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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處的疼痛越發強烈。
我邊跑邊喊。
可周圍的百姓隻是冷眼看著。
可若被抓回去,便是萬劫不復。
最絕望的時候,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突然退到兩邊,給前方的一小支軍隊讓出路。
十幾名士兵護送著一頂精致的小轎子,隊伍後隻零星跟了幾個滿目瘡痍的家僕。
領頭的男人身穿锃亮的戰甲,眸光深邃猶如寒星,令人望而生畏。
周圍的百姓竊竊私語道:「這便是赫赫有名的鎮北侯,聽說是犯了錯,被陛下貶到此處守城,瞧著是真沒落了,拖家帶口,竟連個像樣的家僕都沒帶上。」
我猛地意識到,這或許是我的機會。
心一橫,撲倒在鎮北侯馬蹄下,生生將一隊人馬攔了下來。
「將軍救命!奴婢被奸人追S,求將軍出手相救!」
鎮北侯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隻冷冷道:「不想S就滾開。」
我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卻還是硬著頭皮道:「我有良籍,無父無母,底細幹淨,從前也是伺候過貴人的,若將軍願意,收我做個粗使丫鬟,要我做什麼髒活累活都使得!」
鎮北侯不為所動。
隻是微微一抬手,身後的帶刀守衛便一擁而上。
電光石火之間,鎮北侯身後那頂轎子裡,突然響起女子溫婉的聲音:「慢著。」
緊接著,一個戴著面紗的綠衫女子從轎中踏出。
那女子梳著婦人發髻,風情萬種,隻露出一對桃花眸都好似天仙下凡。
鎮北侯眉眼頓時軟了下來,翻身下馬攬住她。
綠衫女子瞥了我一眼,對著鎮北侯嬌嗔道:「妾身瞧這姑娘是個老實人,從上京來此匆忙,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丫鬟,她既底細幹淨,不如帶回府侍奉我?」
鎮北侯捏了捏眉心,又抬手環住女子的腰,寵溺道:「倒是為夫思慮不周,夫人既覺得這女子合眼緣,便帶回去。」
話音剛落,氣急敗壞的車夫衝上來便要將我拉走:「這是我家夫人,將軍莫非是要仗著權勢強搶民女?」
我無辜地望向鎮北侯夫人,將證明自己身份的文書拿出來。
鎮北侯微微蹙眉:「拉下去,莫要驚擾了夫人。」
車夫臉色煞白,驚恐地掙扎著,卻隻能絕望地被守衛拖走。
劫後餘生的快意讓我松懈了幾分。
可很快,我便因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
再醒來,已經身處鎮北侯府中。
5
被下人抬入府時,鎮北侯府的人已將我腿上的傷細心包扎好。
我還在警惕地環顧四周,半張著嘴想打聽。
候在外頭的許嬤嬤便聞聲闖進,將鎮北侯府的現狀盡數告知於我。
昨日在街上出手搭救我的女子,是鎮北侯的夫人沈婉柔。
而沈婉柔,竟是從前寧王府的嫡三女。
三年前,寧王世子沈覺被我爹所傷後,王府有日漸西沉之勢。
寧王看好戰功赫赫的鎮北侯蘇遲,便將風華絕代的幺女嫁給蘇遲,用聯姻保住岌岌可危的權勢。
奈何他的算盤很快便落了空。
老鎮北侯曾是與先帝一同打江山的開國功臣,卻被先帝搶了先機登上皇位。
蘇遲承襲爵位後,在封地深得百姓愛戴,屢屢打退進犯的狄戎。
若是太平盛世,得陛下闢一塊封地,與朝廷劃地而治也無可厚非。
可如今狼煙四起,偏陛下忌憚他功高蓋主,有意敲打,以其結黨營私為由,逼他到此守城。
蘇遲本就野心勃勃,在此壓迫下更生了奪位之心。
沈婉柔新婚不久,便隨夫君被貶至此。
聽著嬤嬤的講述,我後背冷汗直冒。
昨日對我出手相救的人,竟是害S我爹元兇的手足。
嬤嬤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自顧自說著:「要老奴說,姑娘您當真是命好,得夫人青眼,前途不可限量。」
話音剛落,沈婉柔便一身華服,在幾個老僕的簇擁下向我走來。
「你醒啦?」沈婉柔親切地挽起我的手,親絡道:「我看過你的文書,才知原來你也是上京來的,流落至此倒也不容易。」
她的眉眼與從前的寧王世子有五分相似。
一顰一笑,都刺激我想起爹當年的慘狀。
可見我小心翼翼,沈婉柔似乎很滿意。
同我客套幾句後,她也不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表明救下我的原因:「我並不隻是讓你做個丫鬟那麼簡單,在溪城這個地方,如你這般才貌的良家女不多,我覺得與你有緣,不如留在府中同我一同侍奉侯爺?」
我心中一驚。
沈婉柔竟是想我給鎮北侯做妾,與她共事一夫。
我顫顫地回道:「小女一介草民,承蒙夫人搭救已是天大的福分,怎敢有此妄念?」
可沈婉柔卻笑意更濃:「此事不急,待你將身子養好,再給我答復。」
可離開時,她的笑中分明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威脅。
鎮北侯府隻手遮天,若我不允,想要處置一個毫無根基的平民,就像捏S隻螞蟻。
可沈婉柔與蘇遲琴瑟和鳴,為何要收一個妾室橫亙在兩人之間。
我不解,便悄悄向許嬤嬤打聽。
才知五年前蘇遲遭刺客暗S,沈婉柔奮不顧身,為他擋下一箭。
自己卻正中腹部,傷了根基,這些年一直將養著。
這便是鎮北侯愛惜妻子,可沈婉柔仍急著往他身邊塞女人的緣故。
許嬤嬤面露惋惜之色:「侯爺一貫心疼夫人,風塵僕僕至此,夫人的身子虛,侯爺如何舍得讓她在床笫之事上受苦?偏夫人是個善解人意的,這才忙著為侯爺納妾。」
我心中五味雜陳,糾結,無奈,不甘。
沈婉柔為了夫君的雲雨之歡,以救命之恩相挾,逼我做妾。
可在旁人眼中,她是那麼仁慈又善良。
好似我不接受,便是不知好歹。
很快,我想明白了。
生逢亂世,平民能從貴人手中得些殘羹剩飯般的好處,已經是最幸運不過的了。
我的命,與貴人的體面相比,不值一提。
溪城雖有鎮北侯坐鎮,可城外已是一片亂世景象。
百姓預感災難來臨,有些積蓄的便拖家帶口往城外跑,跑不走的,或被當成兩腳羊賣出去,或被姜國士兵俘虜,成為營帳中的亡魂。
離開侯府,我必S無疑。
爹為我爭一線生機,與其將仇恨傾注在沈婉柔身上,不如各取所需。
我讓許嬤嬤替我傳話。
沈婉柔知道我應允後,命人送了不少補品到我房中。
她挽著我的手,笑道:「在溪城,能有個體貼的人同我一起侍奉侯爺,倒是我要感激你。」
可寧王府出來的貴女,又怎會是平庸之輩?
小心,總歸是沒錯的。
6
腿傷治愈後,沈婉柔便將我喚到身邊。
貼身伺候,少不得與蘇遲打照面。
蘇遲知曉沈婉柔欲納我為妾的用意後,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的情緒,隻淡淡道:「一切全憑夫人做主。」
沈婉柔聽見這話,便紅著臉撲進蘇遲懷中:「妾身知道侯爺喜歡孩子,當然不會為一己之私做小女子姿態。」
我伺候在旁,卻暗覺不對。
我在胭脂樓長大,看遍形形色色的男女。
可在沈婉柔的眼神中,偏偏看不出對蘇遲真摯的男女之愛,倒更像是——
貌合神離的逢場作戲。
趁著伺候沈婉柔的空當,我將她賞給我的金銀補品都用來收買人心。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後宅亦是如此。
蘇遲方落腳在溪城,連著幾日都待在軍中,無暇回府。
夜裡,我摸進藥房,將一支銀簪塞進煎藥嬤嬤的手中:「還請嬤嬤給個機會,夫人服藥的時候最是心煩,我想去前頭露個臉。」
嬤嬤冷哼一聲,笑著收下我的簪子:「你倒是殷勤,怪不得夫人疼你。」
沈婉柔素日待我客氣,我難以探聽她的真實用意。
此刻,她正在內屋與許嬤嬤說體己話。
許嬤嬤為沈婉柔捶背,不解地問:「小姐身子早已康健,何必日日喝這澀口的湯藥來做戲,又尋一個妾室來分寵?」
沈婉柔捏了捏眉心:「嬤嬤在王府這麼多年,還看不清如今的形勢嗎?我從前能奮不顧身替他擋箭是因為他前途無量,可如今侯爺野心勃勃,起事勢在必行。
「若事成自然萬事大吉,可若兵敗,您覺得,我帶著逆賊的孩子,還能活著回到王府嗎?」
她無奈道:「我不過是父親用來聯姻的一枚棋子,可我也該為自己盤算,納馮宣為妾,不過是穩住蘇遲的權宜之計。」
我端藥的手顫了一下。
當今陛下年老昏庸,奸佞環繞而不自知,忠臣良將被無端猜忌。
鎮北侯起事是眾望所歸。
溪城藏著蘇遲訓練的鐵血之師。
一朝事成,沈婉柔便是未來的皇後。
我不過是兩人鬥法的犧牲品。
後來的話,我隻聽進去了一句:「情且無用,唯權勢爾。」
我的心態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沈婉柔既用我來轉移蘇遲的注意力,我又為何不能借侯府的勢,博一個逆天改命的機會?
想要活,便要往上爬。
既然都是S路,我偏要選荊棘密布卻又最有生機的那一條。
7
我按著沈婉柔的意思,進了蘇遲的書房伺候。
蘇遲並不待見我,隻許我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若我多嘴,便會被他警告:「做好你的本分。」
除了能用一些附庸風雅的詩詞哄他一時歡心,再無其他。
不過,我並不著急。
求男人之愛,不如獲其信。
如蘇遲這般野心勃勃的大將軍,纏綿情愛打動不了他,隻有利用價值才能讓他側目。
而我等的機會,很快便到了。
三日前,朝廷暗中切斷蘇遲往軍中運糧的通道。
蘇遲為此大動肝火,一反常態地失了分寸。
若糧草不能及時供應,被姜國察覺,在此時進犯,無異於重創溪城。
我在外頭靜候,聽著蘇遲摔碎了三個茶盞。
「若遂了朝廷的意,我們多年的籌謀將化為泡影,你們便是這麼辦事的?」
我定了定神,徑直走近,跪在蘇遲和一眾小將面前。
「奴婢知道一條小道,雖崎嶇卻隱蔽,或可助將軍渡過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