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紙側劃出一道血痕,隱隱泛疼。
我怔愣在原地。
資料上是我曾經託人暗中調查的事。
在不久前我還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結果。
柳父說:「追查當年悅悅的父母是否有意換孩子這件事,沒有必要。」
柳悅聞言啜泣道:「小骊,我知道,我的存在對你來說就是原罪。爸,媽,是我對不起小骊。」她哭著跑遠。
裡面隱隱約約傳來顧時铉柔聲安撫的聲音。
柳父也緊跟著進去:「悅悅,你知道的,我跟你媽媽才不會在意你親生父母做了什麼。你一直在我們身邊,他們的所作所為和你哪有半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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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場上S伐果決的柳董面對家人意外的柔情。
隻是我從未感受到過。
柳母趕著去安慰寶貝女兒前,埋怨地瞪我一眼:「你還翻起陳年舊事來了?楚骊,你真是渾身上下都沒有哪一點像柳家人。」
說罷砸上門,徒留我在原地發呆。
這就是我剛得知真相時沒有立刻揭發的原因。
因為,揭發了,也沒用。
12
再次見到柳悅的時候。
她已經懷孕了。
她小腹微微隆起,渾身散發著母性慈愛的光輝。
對上我的眼睛,柳悅眼底的傲慢和冷光掩藏不住:
「楚骊,聽說這六年裡你給他們當牛作馬。爸爸公司裡有你,時铉家裡有你,我女兒的生命裡有你。但那又怎麼樣?我隻需要招招手,你依舊什麼都不是。」
她說得對。
我心髒處細細密密有如蟻噬的痛楚彌漫。
我說:「柳悅,這與我們的話題無關。」
「我應約前來是告訴你,你親生父母的事我不可能一筆勾銷。」
她笑容一頓,餘光閃了閃,眼尾拖出冷意,整個人柔柔弱弱地往地上跌落。
柳悅SS捂著肚子,無奈而委屈:「小骊,我知道你恨我奪走了你的一切,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啊。」
老套。
但永遠有人願意信。
我對上不遠處的人森冷的視線。
果不其然,顧時铉大步流星走來,他放下懷中的顧鏡,愛憐地扶起柳悅。
「楚骊!」
他不由分說給了我一巴掌。
臉上火辣辣地泛疼。
顧鏡也用力地一拳一拳往我身上砸:「老巫婆!你還想害我媽媽肚子裡的弟弟!不要臉!」
小孩子勁兒其實不小。
尤其是在人不還手的時候。
我垂在身側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六年了,毫無長進。
副人格悠悠嘆氣:「別犟了,輸了又不一定要去S。」
宛如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我奔跑在夜裡。
冷風灌進肺,火辣辣地痛。
最後無處可去的我打車來了柳家。
雨恰如其分下起來,我渾身湿漉漉的,狼狽地按響了門鈴。
柳母打開門,面容疏離,眼神隱隱帶著怨氣。
她轉身就走,沒有過問一句。
「媽……」
聲音細如蚊蚋,鼓足勇氣的稱呼隻餘氣聲。
我沉默地跟著她來到大廳。
從左到右,柳父表情嚴肅,柳母坐在他和柳悅中間。
柳悅左邊的顧時铉每一眼都緊緊追隨著她。
顧鏡窩在柳悅懷裡,好奇地將耳朵貼在柳悅肚子上,柳悅輕笑著摸她的頭。
我突然想起六年前,我剛回到柳家的時候。
午後的陽光溫暖,精致的下午茶面前,親生父母和對面的年輕男女說說笑笑。
沒有人搭理我。
我手足無措,隻能緊緊拽著身後的行李箱拉杆。
柳母笑吟吟地誇贊漂亮女孩:「悅悅不愧是我的女兒,國際設計大賽又拿了金獎。」
而那令我自慚形穢的女孩身旁的男人側臉俊朗,輪廓透著說不出的熟悉。
等他轉過臉來,笑著跟柳悅耳語時,我瞬間認出來了他是誰。
良久。
柳父才往我這兒瞥了一眼,很快旁邊的佣人得到示意,過來接過我的行李。
柳母扭過頭來,像是才注意到我的存在般,「啊」了一聲:
「你今天過來啊。悅悅,這是……」
她組織了很久,措辭委婉,似乎生怕傷了柳悅的心:「這是楚骊,你不喜歡,當她不存在就行。」
13
這幾年,原來一切都沒變。
我還是那個追逐虛無縹緲的愛意支撐的懦弱女孩。
他們一如既往地愛著柳悅。
她一回國,連那些虛假的愛的邊角料,他們都舍不得拿給我了。
「楚骊,給悅悅道歉!你怎麼心思那麼狠毒?甚至直接上手了!」
柳父聲如洪鍾,擰著眉毛失望地看我。
柳母不顧柳悅裝模作樣的拉扯,怒氣衝衝地要打我:「楚骊!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認回你!要是悅悅肚子裡的孩子出了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的!」
殊不知,我已經徹底將身體交給了副人格。
我狠狠握住她的手,她嘴裡仍在叫罵,但看我目露兇光,勢態不作假,漸漸退縮。
「小骊,有什麼事衝我來,媽媽老了……」
柳悅擔心地落淚,果不其然,更挑動了柳父的怒火。
他一巴掌沒扇過來。
我反手甩了回去。
柳父氣不過要還手。
但他本來身子骨就不健康,我不過輕輕一推,他就摔了個狗啃泥。
所有人噤聲。
我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掃視在場所有人:「我倒了八輩子霉才遇到你們。」
雨越下越大,我拿了把傘,毫不猶豫踏入夜色中的雨幕裡。
14
「喂,媛語,我考慮清楚了,下周一我來面試。」
聊完一通電話 ,彼時我正在墓園。
我彎腰,將一束茉莉花放在碑前。
一滴淚淌過臉頰:
「爸,媽,我生病了。我沒有自尊自愛,對不起你們的囑託。這六年,我甚至不敢來見你們。我隻是……太害怕了。離開你們,我找不到愛的棲息地。孤獨的窒息感叫我喘不過氣來。」
「我現在才明白,追求愛,不是卑微地去向他人索取,而是自己給自己的。會不會太晚了呢?」
我靠在冰冷的墓碑前。
說完這番話,我再度將身體還給了副人格。
天空一碧如洗,風溫柔而刺痛。
「楚骊,」我聽見自己說,「我輸了,我隨時可以履行賭約。」
副人格別扭地說:「你在外面也挺好的,別那麼固執,經常讓我出來放風就行。」
我沒答應她。
因為,我不打算出來了。
15
回到顧家。
短短一個下午。
臥房裡一切裝飾大變樣。
顧時铉在大廳見到我,一愣:「楚骊?」
面對我的問題,他說:「悅悅身體不好,她得睡採光最好的那間房,至於你……」
顧鏡聞聲從房間裡跑出來,居高臨下地盯著我:
「爸爸,我才不要和她在同一層住,讓她睡一樓的下人房吧。」
我笑了笑:「你們搞錯了,顧時铉,我是來和你離婚的。」
我把離婚協議書放到桌子上,示意:「你婚內出軌,還挪用夫妻共同財產給小三花,有重大過錯,財產劃分不論如何我都佔優勢。」
「如果沒有意見,請盡快籤署。」
「離婚?」
顧時铉傻了,咬牙道,「你處心積慮逼悅悅出國,破壞我們的感情。現在又想離開就離開?楚骊,你現在不冷靜,我不和你談。」
顧鏡張大嘴巴,久久沒回神。
沒一會兒,柳父的電話如約而至。
「楚骊,你一躍成為柳家千金,什麼都比不上柳悅,沒給柳家帶來一點榮光,現在還耍什麼小孩子脾氣?我看你的好日子是過夠了。」
他好像忘了昨天自己被打的尷尬經歷了。
我說:「哦,老逼登,留著你那皇位到地下去吧。白給你公司幹六年,一年算你十萬,六年四舍五入算一百萬,明天不到賬……女兒告老子,還是柳家的八卦,總有人愛看這種新聞吧?」
他停頓幾秒,眼看要開罵,我果斷掛了電話,拉黑一條龍。
16
晚上,在酒店套房,我剛躺下。
「顧柳商業聯姻疑似生變,真千金深夜悽慘離家出走」——聳人聽聞的標題瀏覽量飆升。
柳母警告我別給兩家帶去麻煩的消息剛發過來一條,很快被我拉黑。
顧時铉第一次主動給我打電話。
晾了他很久。
第五十通的時候,我慢悠悠接聽了。
「楚骊,你在欲擒故縱麼?」
那頭像是早已料到一般,嗤笑一聲,「嘴上說著離婚,搬出顧家,又找狗仔向我施壓……」
我掛了電話。
他也仿佛和我置氣,不肯再打來。
新聞在發酵,眼看有人扒到柳悅身上來。
顧時铉急了,電話再次一通接一通地打。
又過了很久,我接通時,他破口大罵。
我說:「有話好好說。」
隨即又掛了。
下一通電話,他語氣被迫收斂了不少,竟然有種忍氣吞聲的感覺:「楚骊,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笑了:
「記性這麼差。離婚,財產我七你三。」
「異想天開,我……」
「假千金當小三,孕期和真千金大打出手,夠不夠狗血?」
顧時铉快要破音:「楚骊——你不準找悅悅麻煩,離婚……離婚就離婚!」
我:「好,財產我八你二。」
「你怎麼又變了說辭,你別以為我真的能被你威脅!」
我很清楚他的底線。
「那就拜拜。」
他連忙制止我掛電話的舉動:「好,離!以後你再也別出現在我和悅悅身邊了。」
誰管他?
17
到顧家要整理東西時。
我發現密碼換了,還是家政阿姨給我開的門。
裝修風格絢麗耀眼,找不出一絲簡約風格。
屬於我的東西沒有一點痕跡。
柳悅品了口酒,淡淡道:「小骊,你東西被人當垃圾清理了,我順道叫人扔了。」
我輕輕一笑,忽而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勁兒很大,震得我手都發麻。
她捂著飛速腫脹的臉,錯愕地看著我:「楚、楚骊?!」
顧鏡在門口尖叫著朝我撲過來,眼神一掃,小手抓著茶幾上的剪刀就揮舞過來:「你敢打我媽媽,我SS你!」
我一腳踹開她,輕輕甩她幾個巴掌,打得她嚎啕大哭。
送你們親子款巴掌印,不用謝。
我坐在沙發上,沒人敢惹我這尊煞神。
等她們母女倆忍氣吞聲地給我把東西原封不動奉上,我才有走的念頭。
不過臨走時,我回頭衝柳悅笑:「考慮考慮自己的名聲。」
我一巴掌把錄像的手機砸在地上,碾碎。
18
從民政局出來我一身輕。
下午還約了之前的設計公司負責人談工作。
「楚骊,跟姐幹,你吃不了虧。」
林媛語看著我,滿眼欣賞,遞了份合同給我。
條件優渥。
工資高,團隊也任我挑。
我有很大的主動權,沒道理不答應。
進入公司,我直接帶領新部門開啟設計高定之旅。
一連拿下數個大單子。
林媛語說:「你風格陰鬱獨特,我還以為隻能走秀場那掛呢。」
我笑說:「融入自己的感情是一回事,滿足客戶的需求又是一回事。愛,是我主動賦予時裝的,它也會給我回饋。」
可惜到現在我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