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雖然不說,我也知道,您和梁大人從小一起長大,幾十年情誼,一起徵戰沙場,一起立身官場。有些事情你不方便去做,交給我。」
爹爹紅了眼眶,「丫頭,你想得太簡單了,江南官場水深火熱,和我們曾真刀真槍的戰場不同。」
「爹爹和梁大人,不也是做了很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嗎?」
爹爹比梁大人更圓滑,暗中查貪官,治汙吏。
我們一家屹立不倒,也是因為爹爹軍功赫赫,如今還是當朝宰相。
7
夜色涼涼。
我正在收拾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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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戶咯吱響了。
躍進來一個人,墨色錦衣,蒙著面。
那雙清靈眸子已說明來人身份。
他既蒙著面,我也裝不知道。
「你已有婚約,不好深夜闖進姑娘房中吧?」
他拿出一個小冊子,放在桌上。
「這些是我埋伏在江南官場的親信,需要時可用得上。」
我翻看冊子,「為什麼幫我?」
「我不是幫你,是為了朝政。」
抬眼,他竟然還沒有離去。
他望向窗外,「少時,我在太傅府上念書,藏在書中的小玩意,書桌下的話本,抽屜的糕點……都是你?」。
我小時候偷鳥窩,偶然看見太傅府中面若冠玉的少年郎,就再也走不動道。
從此日日翻牆頭去看他。
太傅對他畢恭畢敬,身份呼之欲出。
而那時我又瘦又黑,怎敢痴心攀附王權。
爹爹出徵邊關,我毅然隨他去了。
也曾在無數次夢見他,遙遙的背影,越行越遠。
「年少不懂事。」我遞上他之前給的玉簪,「還給你。」
他並未接,隻看著我,「沈扶光,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平安回來,我給你一個交代。」
我的手微微抖了抖,還想再說什麼,他已經從躍入夜色。
涼涼玉簪,握在手心中卻燙手。
8
爹爹為我們選秀準備的那群謀士,一部分被妹妹選了去。
唱歌,茶藝,舞技,女紅……
她的心,早已飛到了太子妃的位置上。
我從謀士中挑選了武藝高超者,擅觀星像者,兵法將者……隨行一同巡視江南。
本想以防萬一,沒想到後來還真派上用場。
次日一早,李山海已經帶著車隊在門口等候。
他翻了個白眼,「不是太子吩咐,我才不跟你一起。」
我跳上馬車,「誰稀罕你似的,手下敗將。」
李山海氣得就要下馬和我幹仗,被同行官員勸住,「大事為重,大事為重。」
我們就這樣一路打一路吵到了江南。
所幸我們倆都是直爽人,打了吵了,也不記仇,下次繼續。
隨著江南之行越來越深入的調查,我們從吵吵鬧鬧,到安靜沉默。
官官相護,草菅人命,地方官員就是這裡的皇帝,主宰百姓生S大權。
無數家的清白女兒,都要被當成貢品,上貢給當地官員。
我們遇到無數次刺S,李山海為了救我,還擋了一刀。
絲毫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朝中有重臣,為其庇佑。
月餘後,我們帶著貪汙罪證,快馬加鞭疾馳回京城。
臨近京城地界時,收到爹爹的飛書傳信。
他領兵出徵了!
我腦中第一個念頭是,不可能!他都六十歲了,還打什麼仗!
信中說:南蠻將領帶十萬精兵進犯,朝中無人可用,唯有爹爹。
皇帝給了爹爹三萬將士,已經出發。
爹爹囑咐我即刻回京,帶沈家離開。
妹妹和皇家的婚事,他隻字未提。
信的結尾他說:「若為父不能回來,替我守護好沈家。」
「若今生不能再見,權當已告別,有你這個女兒,幸之。」
我眼前水霧一片,淚流滿面。
三萬去抵抗十萬,朝廷是讓他去送S。
我看著自己拼S得來的貪官證據,突然覺得太可笑,太荒唐!
一把將其扔進了火盆裡。
哄地……火苗蹿起來……
李山海激動地想上去搶出來,「沈扶光,你幹什麼!這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這是可以讓朝堂顛覆的證據!」
我哈哈哈笑了,笑出眼淚。
「顛覆什麼?你看這破敗的江山,看這烏煙瘴氣的官場,皇帝不在乎,朝臣不在乎,我們在乎什麼?」
「爹爹一生徵戰,臨到老了,還讓他去送S,我們要這些有何用?送到皇帝面前,也不過是一堆廢紙。」
9
門開了,寒風攜著雪花吹進來。
雪花中行來的人,眸子燦若星辰。
他發冠之間,是我的那支骨簪。
所有人都告退出去,隻留我們倆。
他褪下鬥篷和滿身寒霜,「滿朝官員認定隻有沈大人能勝任,你在江南查到的事情,動了他們的根基。」
「朝堂不同於戰場,牽一發動全身。對不起……」
是我的錯,害了爹爹?
「梁大人,我爹爹,左夫子,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官,卻不容於世!那些滿手鮮血之人,卻高高在上主宰別人生S,憑什麼?!」
太子輕嘆,「整頓肅清,不是一朝一夕能達成的,跟我回京城吧,沈府還有一家老小。」
我開門,走進雪花紛紛。
眼前茫茫一片,心中也茫茫一片。
「我不能眼睜睜爹爹去送S。」
他為我披上大氅,「你有何打算?。」
「我要去找他。」
他眼中明暗交疊,「此行兇險,很可能有去無回,你……」
我眼神堅定,「有些事,再難也必須要去做。」
他問有什麼能幫的,我要了一大筆錢財。
因為皇帝既然隻給了爹爹三萬將士,那糧草定然也不多。
臨行前,他轉身看我,雪花落在他發間骨簪。
「沈扶光,你一定要回來,我等你。」
我們都心知肚明,很可能這是最後一次見面。
我想要回骨簪,最後還是沒開口。
我將所有人聚到一起。
舉起酒碗朗聲道,「就此與諸位別過,江南一行,多謝各位相助,但願還有重逢之日。」
「沈巡使,你是去追隨沈將軍嗎?以三萬抵擋十萬,恐有去無回啊!」
「沈巡使,雖然你巾幗不讓須眉,兵力懸殊太大!神人也回天乏術!」
左夫子說,「丫頭,你是何打算?」
「朝廷放棄了我爹爹和三萬將士,但我不放棄!從這裡到南蠻邊境幾千裡,途經無數城池,足夠我為他造出一支後援軍!」
「三萬將士以身殉國之後呢?接下來就是無數百姓的災難……」
所有人都低下頭,沉默。
國沒有了,何以談家?
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將杯子狠狠擲碎,轉身出門。
聽見後面傳來一聲聲擲杯聲。
「我願追隨沈巡使,奔赴邊疆。」
「我也願追隨沈巡使,保家衛國!」
「對,朝廷放棄了這些將士的性命,放棄了千千萬邊疆黎民百姓的性命,我們不能放棄!」
……
一聲聲支持的呼聲,我熱淚盈眶。
窗外寒風瑟瑟,屋內熱血沸騰。
所有人都決定,隨我一同支援。
我們圍爐而坐,商議接下來的計劃。
李山海也想跟一同前往,但他是尚書之子,被我拒絕。
我讓他留在京城,以備不時之需。
並給他安排另外任務,將我們所有家人轉移到安全地方。
畢竟,我們要走的一條路,是不歸路。
我們招兵買馬,私立軍隊,是S罪!
他重重點頭,眼圈紅了,「我在京城給你們後援,有需要飛書給我。」
10
我扮成男子,和其餘人踏上遠徵之路。
不日便收到李山海的飛書。
他信中說,沈家被轉移到安全之地,唯有沈天媛不走,還搬進了宮。
希望她不會後悔今天的選擇。
我們一路南下,賑濟鄉民,收編山匪……
從十幾個人,漸漸發展壯大,幾十個,幾百個……
我每天絞盡腦汁思考,怎麼壯大隊伍?從哪裡去拉人?怎麼籌措糧草?怎麼悄然打造兵器?
幸好隊伍裡各種智囊人才,左夫子領頭統管,各司其職。
這是爹爹留給我的財富。
左夫子感嘆,「拿了一輩子筆杆子,沒想到有天還會穿戎裝。」
路過潍城時,他去祭拜埋葬此處的父母。
我牽著馬,跟他一起。
他滿頭花白,泣不成聲,「兒不孝,沒能保護你們。」
我將一杯酒灑在墓前,「此戰之後,為他們正名,洗清冤屈。清清白白的人,也該留清清白白的名。」
回程路上,下起了紛紛小雨。
「丫頭,你有沒有想過不再受人掣肘?」
「有沒有想過有朝飛上天,化身凰?」
我驚駭,「夫子……」
「你雖心懷天下,想幫助更多的人,還天下一片淨土,但站得有多高,才決定你能所做之事有多大!」
「這支魚龍混雜混雜的將士,能救一時,以後呢?」
「戰敗,我們皆是無名白骨。戰勝回朝,會被善待嗎?以現在的朝堂之勢,那群官員更想將我們所有人處S吧。」
「去除蛀蟲最好的方式,是剜肉剔骨。」
……
細雨霏霏中他說了很多。
讓我重新審視局勢。
星光漫天,我仰躺在小山坡上思考夫子的話。
隊伍逐漸壯大,已達到上萬人。
分成小隊行進,以免引朝廷注意。
徵人,收糧,造兵器,隱藏蹤跡……我焦頭爛額。
一個黑色身影摸過來,「老大,老大。」
是智囊團裡眉清目秀的書法大家,謝宇,在家中排行老六,我們都叫他老六。
出行以來,我都是男子裝扮,隱藏姓名,他們都叫我老大。
「老大,前面那座山巔的清風寨,大當家是徐朗,曾是梁大人舊部,梁大人被奸臣誣陷後,他落草為寇。」
徐朗此人,我有印象。
二十多歲就跟隨梁大人上戰場,曾單槍匹馬闖入敵方陣營,取對方首級,救下數百名百姓。
沒想到竟落得如此境地。
「老大,他明日會迎娶山下農戶家姑娘,而且隻看過畫像,並未見過真人。」
「直接說,你有想法?」
「我們隊伍拉起來了,還缺帶兵之人,你看看我們都是提筆杆子的,他是最佳人選。」
「我們跟隨迎親隊伍混上山?」
「徐朗對山寨管理非常嚴格,出入都有限制,找一個人代替新娘混進去,裡應外合,先禮後兵。」
我皺起了眉,「我們連做飯的都是男人,哪裡找代替新娘?」
他的目光看向我。
不是吧?
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了?
11
滿目喜慶,我身著大紅色嫁衣,被送進山寨。
徐朗掀開我的蓋頭瞬間,目光驟亮,瞬間又熄滅。
他如臨大敵,高喊,「兄弟們,抄家伙!」
老六不是調查過,他沒見過新娘嗎?
冰冷大刀架上我脖子,「什麼人?」
我將信號彈發射,埋伏山寨周圍的士兵全衝進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我拉開他的刀,緩緩說,「徐朗,我們見過,兩年前洛水洪災,賑災糧食被貪官層層剝削,我連夜進京,將調查的犯罪證據交給梁大人,你當時就在他身邊。」
「你……是沈副將?你是女的?」
我點頭,「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新娘?」
徐朗嗤笑,「山下農戶出現你這麼絕色的美人,早聞名千裡了。」
我示意他們收起武器,「好久不見,徐朗大人,不好意思,以這種方式重逢。」
我們在星空下把酒言歡,說明來意。
相談甚歡,一拍即合。
他也曾是邊疆將士,聽得熱血沸騰。
他不僅有這一個山頭,隔壁好幾個山寨都是他的,我們隊伍瞬間壯大許多。
最重要的是,我們有了主將。
之前一直東躲西藏的鍛造兵器,從此山寨成為兵器鍛造和後勤保障地。
我拿著酒,躺在屋頂看星星。
徐朗坐到身邊,「沈姑娘,可曾婚配?」
「風雨飄搖之際,哪有心思考慮。」
「那就待天下太平時。」徐朗眼角一彎,「猶記初遇你,意氣風發少年郎,沒想到竟然是巾幗不讓須眉!」
12
飛鴿傳書,收到李山海送來消息。
京中風雲變幻。
沈家一家都撤出京城,唯有沈天媛獨自進宮,卻並未能得償所願嫁給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