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裙是裴銀珠自己挑的,珠玉堆疊,紅色招搖,一到殿上便惹來眾人的目光。
諸多世家公子的目光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也不乏有人上前與她攀談。
裴尚臉色沒那麼好,裴銀珠很開心,暗中朝我勾了勾唇。
可她衣服顏色選的實在不巧,竟然和朝雲長公主的華服撞了色。
宴會上長公主有些尷尬,偏偏裴銀珠沒注意到她眼底的情緒,想借機與長公主攀話。
裴銀珠滿臉笑容:“長公主殿下,臣女與您果真是有緣,竟然挑選了同樣色彩的雲錦做衣。”
在這樣的場合說這樣的話,等同於把自己與長公主置於同一地位。
長公主芳齡不在,自然穿不出裴銀珠的狀態。
果然,長公主有些不悅:“本宮老了,同樣顏色衣服顯然不比年輕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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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等陛下生辰宴時,裴姑娘想和誰有緣?”
這是在諷刺裴銀珠把自己地位拿得太高了。
裴銀珠趕緊跪下,涕淚漣漣:“長公主見諒,臣女不是這個意思。”
此時太後也注意到了跪著的裴銀珠,抬手示意她起來。
“哀家壽宴不要哭哭啼啼的,起來回話。”
太後看著裴銀珠,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一臉慈笑:“你是裴家的丫頭吧?今年多大了?”
裴銀珠說:“回太後的話,臣女今年十七。”
就在她擔心太後要給自己指婚時,突然聽見太後叫了裴尚和另一個女子一同上前來。
“裴家公子今年應該及冠了吧,哀家今日高興,就替阿秀和你牽個線,擇個吉日成婚吧。”
兩人跪謝皇恩,裴銀珠的臉色卻變得煞白。
裴銀珠不知道,太後早就有想法給裴尚和自己侄女慕容秀指婚,一來慕容秀喜歡裴尚,二來借裴家穩固自己與朝堂的關聯。
要怪就怪裴銀珠太蠢,在殿上如此招搖,讓太後想起了她那未曾婚配的好哥哥。
我在大殿角落看著這場鬧劇,悄悄笑了。
6
回府的那天晚上,我見識到了裴銀珠前所未有的瘋狂。
她把書案上東西全都摔在地上,碎片劃傷她的手,也顧不得疼,衝我叫喊:“都是你!是你叫我穿的招搖,才讓太後注意到哥哥未曾婚配!”
裴銀珠眼神惡寒,拿碎瓷片使勁戳我肩上的傷口。
“哥哥若是娶了妻,那你便去S吧!”
我跪在地上紋絲不動,平靜道:
“小姐,依奴婢所見,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慕容秀心氣高傲,必不會容許公子三妻四妾,那麼在這府裡,小姐要對付的便隻剩正妻一人。”
“您今日宴會也看見了公子的態度,若他在意您,正妻在裴府又算得上什麼。”
聞言裴銀珠扔掉碎瓷片,換上奸邪的笑容:“那個小賤人過門,我定要狠狠折磨她。”
我看著裴銀珠快活的笑臉,在心中回憶我可憐的阿姐。
快了,阿姐再等等我,害S你的壞人們笑不長了。
裴尚與慕容秀的婚期一眨眼便到了。
婚禮當天裴銀珠還是鬧翻了天,她氣得發狂,把房間裡的東西砸了個遍,恨不得衝進喜堂撕爛新娘的嫁衣。
“憑什麼穿嫁衣的是那個賤人,若不是礙於倫常,新娘該是我啊!”
裴銀珠瘋了一般,她用金簪劃破了自己的胳膊,對我說:“去把哥哥找來,他若不來我就S給他看!”
於是我跪在裴尚婚房門外,淚眼汪汪道:“公子去看看小姐吧,您再不去,小姐就沒命了。”
裴尚猶豫片刻,轉身跟我去了裴銀珠的院子。
他走進房間,摟住失控的裴銀珠:“阿珠這又是何苦?傷了自己平白讓哥哥難受。”
裴銀珠哭得一抖一抖:“我若不傷了自己,哥哥又怎會來看我,哥哥明明答應過會永遠陪著阿珠,難道說話不算數嗎?”
裴銀珠晃著自己滿是傷痕的胳膊,抱著裴尚不撒手。
裴尚還是心軟了。
他把洞房裡的新娘拋卻腦後,在裴銀珠的房間摟著她守了一夜。
我安靜侍候在門外,腦海中謀劃著接下來的棋局。
洞房花燭夜,新郎丟下新娘守了妹妹一夜,這傳出去會叫人作何想法呢?
況且那慕容秀的母家與太後同族,新婚之夜裴尚如此待她,她也未必會善罷甘休。
7
大婚之日新娘被晾了一整夜的事很快傳遍了整個裴府,慕容秀卻出奇沒有鬧事。
裴銀珠得意極了,趾高氣揚要去見一見這個所謂的嫂子。
她神秘兮兮在貼身侍女身邊耳語了幾句,侍女很快便拿出了一個小巧精致的首飾盒。
見到慕容秀時,她穿著素雅,挽著高高的婦人髻坐在窗邊繡一方錦帕。
裴銀珠放柔聲音,假惺惺給長嫂請安:“問嫂子安,嫂子今日氣色不錯呀。”
慕容秀笑笑,隻字不提昨晚之事,隻是起身招呼裴銀珠嘗嘗太後送來的御制杏仁酥。
侍女替裴銀珠遞上那個首飾盒。
“這個镯子是我的一點心意,當是嫂子的新婚賀禮了。”
慕容秀微愣,收下了镯子:“那就謝謝阿珠了。”
又寒暄了幾句,裴銀珠便高高興興離開了。
她前腳剛離開,我後腳便來拜訪慕容秀,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奴婢阿昭,見過娘子。”
雖然慕容秀表面不說,背地還是防著裴銀珠的,她一走便把那镯子放的遠遠的,生怕會有東西害了自己。
她的語氣略有不悅:“你是阿珠身邊的婢女?”
我點點頭:“那纏線镯子的裝飾盤扣復雜,小姐擔心娘子有不懂之處,特叫我前來替娘子戴好。”
慕容秀正想發作,我卻迅速走到她跟前,拿起那隻手镯湊近了她,彎腰時我用極低的聲音說:“這白玉蓮花镯沒有問題,不代表別的沒有問題。”
我輕輕瞥了眼慕容秀那站在不遠處的侍女,慕容秀一瞬明了,眉心劇烈抖了抖。
裴銀珠送給慕容秀沒有問題的手镯,便是想掩蓋那婢女的手镯有問題。
那镯子裡混著落回,可使人慢性中毒。
不知裴銀珠給那婢女許了什麼好處,搭上性命也要把毒氣過給慕容秀。
她不放心我,特意讓自己的的貼身婢女去做這件事。
卻不曾想,我天生嗅覺靈敏,見到慕容秀婢女的第一面,便知道镯子有問題。
我笑笑:“娘子覺得小姐送的镯子可還合您心意?”
慕容秀深吸一口氣,摩挲著腕上的手镯,良久道:“镯子很好,我也很喜歡,有勞姑娘費心。”
8
那一日府裡的人都知道小姐給剛過門的新婦一個下馬威,可新婦柔柔弱弱硬是忍氣吞聲承下了這份委屈。
起初裴銀珠聽說我去了慕容秀那裡,生氣極了,罵我吃裡扒外。
但在知道我三言兩語便讓慕容秀戴上那镯子後又重賞了我。
“哈哈哈那镯子可不是什麼值錢貨,本來就是賞給下人的,慕容秀居然還戴著。阿昭,你做的很好。”
裴銀珠逐漸對我放松了警惕,慢慢開始倚重我,許多重要的事也都安排我替她去做。
走到這一步,我用了半年多的時間。
浴佛節那天,慕容秀主動邀請裴銀珠一道前往大相國寺上香祈福,還送來了自己親手制作的黑米糕。
裴銀珠躺在軟榻上,皺眉道:“這慕容秀又想做什麼,竟然讓我跟她一起去上香,我不去。”
我低眉道:“小姐,娘子大張旗鼓相邀,您若不去反會讓有心人看了笑話,說您不知禮數。”
裴銀珠冷哼一聲,算是應下了。
大相國寺寺門前有一棵千年古樹,慕容秀眉眼帶笑邀請裴銀珠與自己一同在紅綢上寫下願望。
“聽說這棵古樹許願極靈,我希望夫君仕途通達,喜樂安康。阿珠,你也許個姻緣願吧,說不定就能覓得可心郎君呢。”
裴銀珠的臉色變得鐵青,慕容秀卻像是沒留意到一般,徑直走到樹旁的水池旁。
“這水也靈呢,聽說喝了這水易得子嗣,夫君定會開心的。”
裴銀珠腦子裡冒火,衝到慕容秀身邊拉扯著要甩給她巴掌:“你故意氣我是不是!你以為哥哥真的…………”
話還沒說完,慕容秀一勾唇,故意向後倒摔進了水池。
旁人看去就像是裴銀珠推入水的。
而這一幕也恰好被剛趕來的裴尚看見。
裴銀珠愣住了,轉而似乎反應過來。
“慕容秀,你是故意的!”
混亂之中我遙遙喊了一聲:“有人被推到水裡了,快點救人啊!”
慕容秀被救上來送往附近的醫館,她身下流了許多血,蒼白著臉握住裴尚的手。
醫館的大夫搖搖頭:“小產之狀,隱隱還有中毒的跡象,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裴銀珠驚恐搖頭:“不是我,我根本就沒推她!”
裴尚已有隱隱怒意,他這個妹妹從小就無法無天,可不曾想自己的縱容竟換來她愈發歹毒的心腸。
我看著裴尚的臉色便知道,也許裴家兄妹年少相伴的情分還在,但已經磋磨的越來越少了。
可是他還是讓步了,在裴尚的心裡,妻子和孩子的分量還是比不得裴銀珠的。
“阿珠,回府不要再和阿秀見面了。”
9
回到裴府之後裴銀珠便被禁足了,她收買婢女給慕容秀下毒的事也一並抖落了出來,數樁事件一同爆發,引得慕容家族震怒,頻頻向裴家施壓,要求好好管束女兒。
裴銀珠跪在地上哭得悽慘:“哪一步錯了呢?哥哥為什麼會來,我根本就沒推她,那個賤人為何陷害我?”
她不可能知道,那日發生的一切其實是我和慕容秀共同唱的一場大戲。
慕容秀沒有懷孕也沒有中毒,醫館內大夫的說辭也是我們安排中的一環。至於裴尚能恰好看見水池邊那一幕,也是我算好了時間故意引他過去。
那日深夜與慕容秀達成合作,慕容秀曾問我:“我想除掉裴銀珠,為的是給自己求一份安寧。那麼你呢,所求又是什麼?”
我平靜笑笑:“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與娘子有共同的目的,這就夠了。”
我沒告訴她,我的目的不止裴銀珠,而是整個裴家倒臺,向我阿姐贖罪。
我看著地上的裴銀珠,一同抹淚道:“奴婢那日瞧著,明明就是娘子故意的,公子怎能如此不相信您。”
“虧她平日裡那副柔弱不爭的模樣,不知給公子灌了什麼迷魂藥,竟然連早朝都告了假,留在府裡守著她…………”
我描述得越來越細,表面在罵慕容秀,實際卻字字戳裴銀珠的心。
“你閉嘴,別說了!”
裴銀珠痛苦地捂住心口,差點沒暈過去。
10
裴銀珠突然就生了場大病。
加上我言語之間的刺激,她總是反反復復在暴怒的邊緣徘徊。
病氣來勢洶洶,裴家主這才放松了對她的禁錮,而我也小心翼翼喂她藥喝,沒有一日懈怠。
最重要的是,我在等待一個時機。
新雪初霽,當朝二皇子前來裴府,與官拜工部尚書的裴家主商議皇城觀星臺的修築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