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沒來由的泛起一點酸澀。
9
從那以後,我更加留心宋辭玉。
我原本隻想找神春華報仇,如今又多了一份心思,我想知道,“嶽溶溶”是誰。
可惜,宋辭玉再沒提過這個名字。
一方面,每年這時候南昭會舉辦花朝節送春。今年的花朝節似乎辦的格外熱鬧,宋辭玉給八方鄰國都發了請柬,忙的很。
另一方面,他日日跑去昭華殿裡噓寒問暖,還有綾羅綢緞、珍珠寶石、山珍海味,各種各樣的貴重東西成筐成簍的往昭華殿送。
原來他對我的“感情”隻在人前有必要的時候,從沒像現在這樣大張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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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想他是不是真的愛上了神春華。
是的話,也和我沒什麼關系,雖然我有一點點不開心,一點點。
不過我很快發現,我眼前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我連貓也快當不下去了。
我莫名其妙暈倒的次數越來越多。醒來的時候,會在各種奇怪的地方,假山的洞裡,黑漆漆的窄縫裡,等等各種我討厭的地方。
我初始還覺得奇怪,一直到我聽到有個宮人議論,“這貓脾氣真怪,剛才還衝我翻肚皮要吃的,這會子又衝我炸毛。”
我終於明白,是原本的狸奴在逐漸拿回自己的身體。
我算了算日子,我S了快三個月了。人S有百日祭,從此一去陰路,再無回首。
大概,我這點殘魂快散了吧。
從此我盡量遠著昭華殿。如果我暈倒的時候被神春華發現了,她一定會再打S我,她敢。
而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被神春華捏在手裡。
“你養的貓?”有人輕飄飄的一句話。
我看著眼前這張臉,恐懼和怨恨各種一齊湧上心頭。
他是神族的長老,是人們敬畏的神。
也是當年把我帶到神山的人。
當年她一臉慈愛的撫摸我的頭,說我以後可當大任。
原來是可當他們的鋪路石。
神春華恨不得現在就再掐S我一次,“是隻野貓!好端端跑來這裡,宋辭玉誤以為是我養的。這畜生幾次三番過來搗亂。”
“一隻貓,不喜歡就S了。”長老很冷淡。
神愛世人?
神愛的是世人的敬奉。
神啊,不過在愚弄世人。
10
“神女的貓果然也是靈性的,”宋辭玉的聲音像涼冰冰的月光。我快被神春華掐S的時候,宋辭玉突然來到,他摸摸我的腦袋,“連你也懂得出來迎接長老。”
原來長老是宋辭玉派人請來的。他希望神山的長老也能出席南昭今年的花朝節。
我恍然明白了之前宋辭玉日日往昭華殿跑的殷勤是所圖為何。
根本與他對神女的情意半點關系也無。
我一時竟不知心裡是何滋味,喜也不是,悲也不是。
宋辭玉和長老又客套了幾句,長老主動提起,第二位神女神春秀即將出山前往北凌國。
“北凌也好,南昭也好,遠隔千裡,但春華和春秀都是親姐妹。我們雖是神族,也免不了這些人之常情。”
北凌與南昭一僅江之隔,國力、版圖,都不相上下。數百年來,南昭和北凌,或戰或和一直沒有定論。
如今神山的另一位神女,卻偏僻要去往這裡維系國運。
我看到宋辭玉離開昭華殿的時候,手都捏成了拳頭,關節捏的發白。
天上堆滿了淺灰色的雲,似乎要下雨了。
宋辭玉把我抱在懷裡,“天氣不好,別亂跑了。”
我咪咪叫了一聲,反正他聽不懂我說的是“不行。”
我重新溜了回去。
有些事,總要賭一賭,比如這次我賭他們不敢硬駁宋辭玉的面子。
我大搖大擺的從朝華殿的正門跑進去。
神春華又要動手,被長老攔住了,“南昭的這位人主不太對頭……你沒露出什麼破綻吧?”
沈春華頭搖的像撥浪鼓,“絕對沒有,不論聲音體態,我都做了十足的準備。”
“不對頭……”長老還是十分猶疑,“暫時不要有別的動作,這隻畜牲,最近不許動他……還要再想辦法讓他信你是神女。”
神春華不滿,“我本來就是神女。我……”
“貓又跑回來了啊。”她們正要說下去,一個有些尖利的女聲插進來,“昭國的人主長的夠好看,就是愛好廣泛了些,哈哈哈哈哈。”
我仔細看著她。
我記得這張臉。
照影池後來來了一個新的女孩,叫阿瑤,比我小兩歲,她每天在池水裡照出來的就是這張臉。
那時她疼的狠了,便問我:“我為什麼要變成別人的樣子?”
我哄她,“不是別人的樣子,是神明的樣子。”
哪有什麼神明。
原來是神山的第二位神女,神春秀。
神春秀穿著低調的素衣,混在隊伍裡。
她很得意,“姐姐,等我到了北凌,倒要瞧瞧北凌的人主怎麼對我。”
原來阿瑤兩年前就去了北凌,用武狀元的身份,一路追隨北凌人主勵精圖治,現在北凌國力興盛。
我猜想,阿瑤要“功成身退”了,就像神春華“拿回”自己的地位一樣。
我討好的圍在沈春秀的腳邊咪咪叫。
她一臉笑容的把我抓在手裡,“眼睛好看,這樣吧,我去北凌的時候帶著你。到了北凌再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好啊。
11
來參加花朝節的各國顯貴陸續抵達珞城。
珞城的煊赫連天和宋辭玉近日為昭華殿添置的奢華布置,讓神春秀很滿意,也一日比一日更加期待自己成為北凌國母的日子。
“我看到北凌的人主霍藍了!”神春秀有些迫不及待,“阿瑤也在,S了她我就是霍藍最信任的人。長老再在花朝節上揭開我神女的身份,那我就是北凌最尊貴的女人。”
神春華不滿,“你還是回到北凌再換身份吧!不要在我這裡惹麻煩。”
“呵呵,當初嶽溶溶的屍體還是我幫著處理的,現在卻嫌棄我麻煩?”神春秀牙尖嘴利,得意道,“在這裡調換身份,是長老的意思!”
一場花朝節,珞城突然湧進了幾千人,在這裡解決阿瑤的確比在北凌容易的多。
長老接到宋辭玉的花朝節邀請後,就作了這等盤算。所以才偷偷摸摸把神春秀混在隨從的隊伍裡。
我仿佛又回到了被分屍的那天,靈魂已經飄在半空了,看著地上的血流成一條小河,也聽得到刀斧砍在骨頭上的聲音。
如果神春秀要當北凌國母,那阿瑤必定也是落到我這樣的田地吧!
當夜,宋辭玉沒來昭華殿。
初到珞城的北凌人主突然遇到了行刺。所幸霍藍無事,但追隨霍藍左右的北凌第一女將軍姚將軍受了傷,而且傷到了臉頰。
宮裡派了御醫為姚將軍治傷。據說霍藍十分憤怒,放話傷的是北凌未來國母,一定要南昭給一個交代。
消息很快飛遍了珞城的每一個角落。
神春華貴為神女,又是南昭的國母,於情於理也要去看一下,但宋辭玉偏偏略過了她,反倒是把長老請到了一處僻靜所在。
他一臉憂戚,“春華她……我很擔心,”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心,“她和之前很不一樣,我怕……有什麼差池。”
宋辭玉把神春華體溫升高,不知侍女名字等等事件歷數了一遍。
長老回到昭華殿暴跳如雷,大罵神春華露出這麼多馬腳還不自知。
神春華委屈:“長老,你發什麼火。莫說人主隻是懷疑,就算真露了什麼,人族還敢反叛神族麼!”
長老更火大,“沒有了人族的供奉,神族能活在天上麼!”罵著罵著突然發現神春秀不在,再問才得知已經半日不見人了。
於是長老改罵神春秀,“北凌的刺客就是她麼!像發了情的母貓!這幾日也等不了!還有你這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不知攔著她麼!不知S!”
神春華被罵的不敢出聲間。
不過這次他們真的冤枉神春秀了。
是我抓傷了阿瑤。阿瑤受傷,北凌必定提高警惕,神春秀便無法暗害她。
不過我也被宋辭玉抓了個現行,他用一根紅繩拴住我,不許我再隨意亂跑。
明明是他是南昭的人主,此刻他卻像做賊一樣伏在昭華殿的房頂上。透過細細的瓦縫,看見長老冷靜之後吩咐神春華,“兩天後便是花朝節,你到時展現神技,收服人心,便沒設麼好怕的。”
“除了神技,還要有一個孩子。宋辭玉專門帶你去法華寺祈福,可見在乎。”
神春華無奈,“孩子哪是說有就有的!”
長老惡狠狠道:“我說有便有!”
12
宋辭玉把我放在他的肩頭,如同一片輕盈的樹葉,在珞城重重的屋脊上飛掠。
他先帶我去了法華寺。
夜晚的法華寺一片靜寂,比白日更多了肅穆莊嚴。他把前些時日掛在神像前的求子香囊捏了粉碎。
然後他又去了禪院後面,之前栽種老梨樹的地方現在成了一片偌大空地,月光慘淡淡的照著,帶著幾分悽涼。
“老梨樹被挖出的那日,我派了阿青來盯著。”宋辭玉有些自嘲,“什麼也沒有……”
我有些悲哀。
從昭華殿,到法華寺,宋辭玉看出了梨樹不對。
可是他不知道,梨樹下,鎮著的是我的魂。他縱然把這老樹連根挖起,又能找到什麼呢!
我更為宋辭玉悲哀。
他貴為人主,卻還要受神族的擺弄。
他回到大明宮的時候,阿青仍然忠誠的守在門外。
他交給阿青一封信函,叮囑阿青去找北凌的霍藍,“他會派人陪你同去,路上當心。”
阿青慎重的收好信,頓一頓,又追問:“人主,您究竟怎麼了?”
宋辭玉:“你僭越了。”
阿青抿著唇下跪,卻沒半點後退的意思。
宋辭玉扶起他,忽然嘆息一聲,“這世上的規矩太多,我是你的人主,人族又要神族的庇護,可是原本不該如此啊。”
阿青一愣,回說:“人主連日為花朝節操勞,或許是太累了,先去歇歇吧。”
宋辭玉苦笑一下,轉身進了內堂。
之前,我與他的關系算不得好,我刻意躲著他,他也不喜歡我。可是進一段時間的相處,我忽然懂了他的悲傷。
我抬起爪子,想摸摸他的臉。
他一把抓住,他嘴巴開合,似乎說了什麼,但我聽不清,隻看見那黑貓蹿了出去。
黑貓又搶回了自己的身體,最近它能拿回自己身體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我離魂飛魄散的日子不遠了吧。
也對,不論是人是貓,哪有隨便搶人東西的道理。
13
花朝節盛大開幕。
天下最名貴的花卉和四海最尊貴的人,好像在這一天都來到了珞城。空氣裡浮動著各色花的香,各國來的達官顯貴都在珞城最華麗的城樓上,北凌的霍藍坐在僅次於主位的椅子上,身後站著一個身穿白色金繡蟒袍的年輕人,風採逼人,不過右臉上帶著半截面具。
有人悄聲議論,“那就是姚將軍,臉上的傷怕是好不了了!“”
忽然一聲清啼打破了熙攘的熱鬧。
那啼叫仿佛從虛空傳來,驚得人們都抬頭去看。
果然原本湛藍無雲的天空突然翻起絲絲縷縷的雲線,緊接著雲線又染上了一層金色,接著是紅色、紫色……五色的祥雲鋪滿了半天,清啼再次響起。竟然是一隻彩色的鳳凰穿雲而來。
同一時間,神春華的琴聲響起。她坐在珞城最高的高臺上,琴聲琮琮。在琴聲的指引下,雲中鳳凰在珞城上空盤旋了三圈,才振翅離去。
不但珞城的百姓,連萬國的清貴,都齊齊跪了下來,高呼神女庇佑。
神春華嘴角浮起一絲笑容。
從高臺下來,宋辭玉已經在等神春華。神春華昂著頭,挺了挺腰身,十分得意。她身上穿著華貴的衣衫,頭上的華貴的珠冠映襯的她整個人耀眼而奪目。
她為宋辭玉奉上一盞茶,“今天很熱鬧。”
“萬國拜服,才是我南昭大國的風範。”
她笑意盈盈,“聽說有幾個原本蠢蠢欲動的小國,現在也收了心思。願意成為南昭的屬國。”
天光從窗棂裡透進來,映的宋辭玉臉上一片明暗。
他安靜的聽神春華說完,然後反問:“所以南昭今日的繁榮都是神女的功勞,我該謝你,是嗎?”
神春華眼神一緊,她原以為,今日盛會,就算宋辭玉還有疑心,也一定會小心翼翼的拜服神女,沒想到宋辭玉卻有此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