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蘇沐言開口幫我說話,有一絲絲良心但不多:
「和她說那麼多做什麼,年紀大了,就算化全妝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話語中滿滿的嫌棄讓白如雪臉上一喜。
說話的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一個勁兒地追憶著他們的共同過往。
很美,很甜,還沒有礙眼的我。
我也樂得自在,早孕反應本來就讓我疲憊不堪,少說話還能緩解幹嘔。
蘇沐言一直在留意著我的反應,到了遊樂園,我神色依然平靜,他反倒有些惴惴不安。
「你昨天沒休息好,一會兒進去注意腳下,別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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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想到分開前的情人節居然三個人一起過。
我自嘲地搖搖頭。
可剛走進去,白如雪就不小心崴了腳。
蘇沐言一臉關切,緊緊攙扶著她,嘴裡不停地說著小心。
熱鬧是他們的,而我什麼都沒有。
白如雪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剛崴了腳的樣子,興致勃勃地嚷著要去坐過山車。
蘇沐言不假思索地打橫抱起她,向過山車走去。
走出好遠,他才想起身後的我。
蘇沐言的聲音裡有一絲抱歉。
「剛才小雪的腳扭到了,我怕她受到二次傷害,才把她抱了起來,你別多想!」
我點點頭,無所謂地道:「不會,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會多想,待會兒抽出一點時間,我想和你單獨聊聊!」
但他並沒有聽清我的話,而是貼心地幫白如雪整理著安全帶。
過山車走了一半,突然停電了。
所有人都大頭朝下,掛在半空中。
來不及過多反應,蘇沐言就把驚魂未定的白如雪緊緊摟在了懷裡。
隻有我這個孕婦眼冒金星,渾身發抖。
一陣輕微的響動後,B險繩開了,蘇沐言下意識緊緊拽住了白如雪的手。
來不及發出一聲尖叫,如同狂風中的羽毛,我翻滾著向下掉去。
幸好,一棵足夠強壯的小樹攔住了我。
但凡再偏移一點,明年今天就是我的忌日。
我掛在樹上,忍著五髒六腑的劇痛,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向上看去。
然後,蘇沐言根本沒有注意到剛剛S裡逃生的我,而是如獲至寶地緊緊攬著懷裡的白如雪。
最後還是救援隊的人把我救了起來。
直到我的擔架抬上了救護車,也沒有看到蘇沐言的蹤影。
終於,我在醫院再一次看到了他。
他正神情焦急地追著醫生問前問後。
「你還真是萬人嫌啊,連閻王爺都不肯收你!」
耳邊傳來了白如雪的聲音,一改平日的柔弱,好像淬了毒的寒冰。
「我當然不能S了,還得等著看你們這些賤人的報應!」
我也沒有慣著她,打了個直球。
眼角的餘光緊緊盯著蘇沐言焦慮的背影。
茕茕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早已千瘡百孔的內心,再也承受不住積年累月失望的侵蝕。
凜冽寒風中最後一片雪花飄落,愛的城堡渾然崩塌。
白如雪臉上泛起詭異的微笑,伸手向我抓來。
我下意識地把她的手甩在一旁。
心底莫名泛起一陣寒意。
可遍體鱗傷的我,根本無力抗衡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她輕叫一聲,抓著我的手就順勢向後直直倒了下去。
手上的輸液管被她扯掉,左手骨折的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針孔附近迅速鼓起一個大包。
蘇沐言的身影快速從我的擔架旁掠過。
可能是嫌我擋路,他狠狠地踹了擔架床一腳。
力氣之大,我半邊身子都被震得發麻。
小腹傳來一陣劇烈的抽痛,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好痛好痛!
眼冒金星,視野一片空白,口中下意識地發出微弱的哀求:
「蘇沐言……救救我……」
可他根本就懶得多看我一眼,打橫抱起白如雪就向前衝去。
眼淚打湿了我的鬢角,耳旁傳來各種嘈雜的聲音:
「啊,她流血了,好多好多血!」
「快,趕緊準備手術!病人失血性休克!」
暈過去之前,我輕嘆一聲:「愛一個人真的好累,我撐不住了!」
遙遠的地方依稀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蘇沐言。
「老婆?你在哪裡?有沒有人見過我的老婆?」
5
老婆?
原來蘇沐言還知道和他相許攜手走進婚姻殿堂的那個人是我啊?
還以為他早就忘了呢。
好好笑哦!
原來我飛蛾撲火,全力以赴的愛情到頭來居然變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這個沒機會來到人世間的孩子。
如果世上能有後悔藥,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咽下去。
熟悉的聲音越來越近,隔著手術室的門都聽得很清楚。
我本以為有生之年再也不會見到,蘇沐言為我著急的樣子了。
見到了,卻是在我確定要放手的時候。
「讓開,別拉著我!我老婆呢?我剛才明明還看到她躺在擔架床上!你們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先生您別衝動!病人可是說自己孤身一人,沒有家屬!」
「你胡說什麼?我是她的親老公!我是蕭筱名正言順的合法丈夫!」
「麻煩出示一下你們的結婚證。」
……
恍恍惚惚,心力交瘁的我睡夢中好像回到了過去。
初見蘇沐言的時候,他還沒有功成名就,隻是一個白衣飄飄的清俊少年。
那時的他沒有很多錢,卻給了我很多的愛,眼裡心裡滿滿的都是我。
每一個眼神都是那麼的赤誠而熱烈。
我很歡喜,喜歡的人恰巧也喜歡我。
為了他我不惜和父母決裂,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畢業後留在了這裡。
媽媽滿眼都是心疼:「蕭筱,你想好了嗎?爸媽不在身邊的日子,你隻能一個人照顧自己!」
年輕的蘇沐言牽著我的手,拍著胸脯各種發誓。
「叔叔阿姨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蕭筱的,我要讓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會永遠都把她捧在我的手心裡。」
永遠有多遠,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等闲易變故人心。
畢業後,為了支持蘇沐言的事業,我選擇放棄自己的夢想,成為他的賢內助。
他負責研發,我負責銷售。
他不善應酬,原本社恐的我擔下所有。
最艱難的時候,我一晚上要跑好幾個飯局,記不清多少次抱著馬桶吐出了膽汁。
好苦好苦,這樣的苦我二十歲前從未嘗過。
那時自認為有情飲水飽的我,嘴硬得很,對著全世界叫囂:「相愛的人在一起,再苦都是甜的。」
這樣的日子過了整整三年。
那時候的蘇沐言還是會心疼我的,明白我的犧牲與委屈。
他從來沒有忘記過每一個屬於我們的節日,每次都會有別出心裁的驚喜。
君子論跡不論心,我明白他的愛。
他說,等將來條件好了,一定讓我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到時候別墅豪車大鑽戒,包包珠寶奢侈品,都統統擺到我的面前。
他說我們要孕育愛的結晶,生兩個可愛的寶寶。
讓全世界都知道,我蕭筱選男人的眼光一流,絕對沒有看錯。
那一段時間很苦,可臉上卻一直掛著笑容,幸福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間。
現在蘇沐言取得了原本最渴望的成功,卻丟掉深愛他的我。
他開始越來越忙,即使共處一室,見面也好難好難。
我幾乎變成了山頂的望夫石。
有時候從暮色沉沉等到黎明破曉,都沒有他的消息。
隻好孤單地蜷縮在沙發上,看著日升日落,等著幾條寥寥無幾的消息。
他說趁著年輕要多多打拼,大丈夫先立業後成家。
圍著老婆轉的男人一輩子注定沒出息。
曾經刻骨銘心的誓言,被吹散在風裡,隻在我一個人的心間留下了烙印。
靠著一句又一句漫不經心的畫大餅,我撐過了整整三年。
大概是我一次次的無底線退讓,他拿準了我不可能離開他。
竟然變本加厲,毫無下限。
那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在眾人的眼裡是多麼卑賤與可笑。
酒後吐真言,他大談特談我是如何為了他舍棄自己的親生父母。
直言以後要多生幾個兒子,女生外向,大了心就野了,見了男人就拔不動步。
我牙關緊咬,假裝沒有看到眾人嘲諷、輕視的目光。
還在自我麻醉,隻要能和他在一起,什麼都不重要。
可是再大劑量的麻醉藥,也有清醒的一天。
在他帶著白如雪回家的那一刻,我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說白如雪是自己的鄰家小妹妹,讓我不要多想。
我是戀愛腦不假,但我不是弱智。
哥哥妹妹這種拙劣的借口,我怎麼可能相信。
看著他臉上克制不住的溫柔,看著他像個情竇初開的少男患得患失。
我知道,我已一敗塗地。
可我怎麼能甘心?怎麼能放手呢?
我對愛情所有的憧憬與渴望,都已交付於他。
我毫無保留、心甘情願地付出了整整三年,那一個個難熬的日日夜夜,怎麼能心甘情願地讓別的女人摘了桃子。
於是我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盯梢,跟蹤,查通話記錄。
面目猙獰的爭吵、質問,他和白如雪的關系。
原本所剩不多的感情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消耗。
我精心準備的燭光晚餐他沒空回來,卻沒忘記喊我親自下廚為白如雪補過情人節。
狂風中最後一片雪花終於墜落。
媽媽,我終於明白了當初你擔憂的究竟是什麼。
可惜,我明白得實在太晚了。
6
手術進行了很久。
全身挫傷加多處骨折。
還沒成型的孩子可能也意識到了什麼。
還沒進手術室,我就見紅了。
昏迷中,我能聽見監護儀器急促的滴答聲和醫生驚慌失措的指令聲。
好想說其實也不必驚慌,好累,要是一直這麼睡下去,再也不要醒來,也好。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直把我捧在手心裡的父母家人。
年少時發自肺腑的喜歡與愛戀,卻葬送了我全部的青春。
可能是老天不忍心看到爸媽白發人送黑發人,慢慢的,機器的報警聲停了下來。
原本冰冷的身體又有了溫度。
醫生終於松了口氣。
「大出血止住了,病人生命體徵平穩,可惜孩子沒保住。刮宮,清理剩餘組織。」
冰冷的器械伸到了溫暖的小房子裡,切斷了我和孩子最後一絲牽絆。
暴風雪中,愛的結晶不斷融化,化作一攤血水。
期盼已久的孩子永遠停留在時間長河的另外一端。
再次睜開眼,我已經被送到了病房裡面。
見我醒了過來,護士小姐姐急吼吼地開了口:
「蕭小姐,您預約流產手術的時候不是說單身嗎?那外面那個自稱您丈夫的男人又是怎麼回事?」
我勉力轉過頭向外看去。
蘇沐言原本有條有理的發型凌亂不堪,雙眼猩紅,站在樓道。
「不認識,估計他是有什麼妄想症吧!」
「想跳出來給人家當老公,起碼得能拿出結婚證吧!」
護士猶疑不定地眨了一下眼睛:「可是看他焦急的樣子不像是真的,剛才他一直跪在手術室門口祈禱你平安無事。」
「估計是他做了什麼虧心事兒,害怕老天爺懲罰吧!」
護士見我神情疲憊,不願意多說,隻好扭頭走了出去。
病房外,等候多時的蘇沐言攔下了她,急切地說著什麼。
真令人作嘔。
幾個小時以前,為了保護白如雪,他恨不得把剛S裡逃生的我S之而後快。
現在又這副樣子做什麼?
準備轉行做影帝?
本以為我和他走到這裡就該散了,此生再也不會有交集。
我已經訂好了出院後回家的飛機票。
可他卻拿著我們當初戀愛時拍的大頭貼、旅遊照,又來到了醫院。
對著醫生喋喋不休地解釋了好久,才勉強取得了信任。
終於被允許進入我的病房。
中年女醫生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就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