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16

我眼神空洞地笑:「誰?」


 


「阿珩最喜歡……最喜歡,鉤的毛衣,天冷,留,留給他。」


 


我在撿回許珩的第二年,帶他回家見了時苒女士。


 


吃過晚飯,時苒女士把自己鉤了三個月的毛衣送給他。


 


因為沒有把握好尺寸,又寬又闊的毛衣套在又高又瘦的許珩身上,將他襯得像憨憨的傻大個。


 


許珩卻是開開心心地把毛衣往懷裡一抱,晚上在我跟前嘚瑟著:「看見沒?咱媽送我的,代表了對我的認可。」


 


那時候的他,不過十八歲,黑發柔軟明亮,深邃又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笑,就露出潔白又整齊的牙齒。


 


就那樣看著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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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一件我媽的毛衣,開心得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奪過時苒手中的毛衣,重新塞回衣櫃裡。


 


時苒女士不樂意,衝我咿咿呀呀地發火。


 


我推著她,朝衛生間走去。


 


她坐在輪椅上,雙手在半空中胡亂地比劃:「阿珩,阿珩……呢?」


 


我擰開水龍頭,打湿毛巾,俯身為她輕輕地擦臉。


 


「他不會回來了。」


 


5


 


剛把時苒女士安頓睡下,就接到了同事陸晴的電話。


 


她說宴會結束後,她們又去了家私人會所打臺球,現在她喝得醉醺醺的,要我去接她。


 


想到宴會上的那些老男人,我給她發去一個「好」。


 


外頭的天色陰沉得厲害,烏雲幾乎將天空絞成了醬墨色。


 


出租車停在一座幽靜的私人會所前。


 


走進會所,一眼望去極盡奢華,我按照陸晴給的地址,來到三樓。


 


推開古樸厚重的木門,雍容華貴的小廳裡,一眼就看到了廳中間沙發上被五個男人包圍著的陸晴。


 


他們在圍著一張桌子打撲克。


 


奇怪的是,那些男人,卻不是今晚宴席上的那些。


 


陸晴迷蒙著眼,臉頰通紅,看見我,立馬拉我坐下。


 


陸晴SS抓住我的手,笑得花枝亂顫,高傲地抬起下巴:「哼,我就說我們公司有美女吧。」


 


男人抽煙,重重疊疊的煙霧繚繞。


 


其中一個男人呷著煙,眯著眼睛上下將我打量,輕佻地開口:「不錯。」


 


我嫌惡地皺了下眉,瞬間意識到被陸晴耍了。


 


心底暗罵一聲「蠢貨」,強硬地從陸晴手中抽回手,起身就走。


 


也不管她在後面如何喊叫。


 


拉開門。


 


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細微的烏木沉香,與數小時前在車上將我壓在身下的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許珩換回了一身黑色休闲裝,雙手抱臂,慵懶地靠在門框上。


 


人懶懶散散的,連帶著說話的語調也變得懶洋洋了。


 


「來都來了,這麼急著走幹什麼?」


 


廳內的幾人,見許珩來了,氣氛立馬活絡了。


 


「你再晚來幾分鍾,人家蘇小姐可就要馬上哭鼻子了,推掉了劇組的工作,可铆足了勁兒在這兒等了你一天了,連飯都沒吃。」


 


「哭唄,為咱許總哭過的女人還少嗎?」


 


「就是說,若是個個哭鼻子都要咱許總來哄,那他估計得溺S在那堆女人的眼淚裡。」


 


一群男人不當回事地哄笑。


 


「陸晴聽說這兒能見到咱許總,非要屁顛屁顛地跟著我來,我說靠她一個不夠看的,立馬又叫來了一個大美女。」說著,往站在門邊的我這裡掃了兩眼。


 


說著話,一個身穿白裙、長相清純的女人從許珩身後走出來。


 


其中一個男人輕浮道:「還是咱許總有本事,把蘇甜甜哄得S心塌地的,娛樂圈帥的那麼多,她一個當紅大明星就S撲在你身上。」


 


被稱作蘇甜甜的女人嬌嗔地掃了說話的男人一眼。


 


這場戲看到這裡,我隻覺得這種場面荒唐無聊透了。


 


索性直接推門走。


 


卻在手快要碰到門把手的時候,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身後伸來,比我更早一步摁住它。


 


男人呼吸的熱氣噴在我後脖頸,聲音低低的:「我說,來都來了,走什麼。」


 


我轉過身,抬頭直視離我近在咫尺的男人。


 


「許總想要我留在這裡?」


 


「一小時兩萬。」


 


「隻要錢到位,我的時間就不是時間。」


 


大明星蘇甜甜的聲音插進來。


 


「許哥哥,她是誰呀?」


 


沒有人去理會蘇甜甜。


 


許珩似乎早料到我會這樣說,他嗤笑一聲,壓下睫,展開黑皮夾,抽出一張黑卡,舉在我面前。


 


眯了眼:「一晚一百萬,幹不幹?」


 


後頭的男人探著頭看笑話。


 


「許總這誰啊?


 


「給兄弟介紹介紹唄。


 


「靠,我說這美女剛進來脾氣為什麼這麼大,以為又是一個裝純的,沒想到這是真貨。」


 


「一個完整的治療周期,沒有十萬是下不來的,小姑娘,你得提前想想辦法湊湊錢。」


 


老中醫的話猶在耳畔。


 


許珩媽媽早些年給的三百萬,早就在日復一日的求醫問藥中消耗完畢,憑我現在微薄的工資,根本沒辦法能保證治好時苒女士的病。


 


許珩就那樣把卡長久地舉在半空中,眼睫壓著,盯著我的反應。


 


「許哥哥。」被忽視的蘇甜甜在一邊不滿地跺腳。


 


要。


 


為什麼不要。


 


我低頭笑了笑,從他手中拿回卡:「密碼。」


 


許珩一瞬間黑了臉。


 


6


 


八九個人,坐在一起玩牌。


 


莊家拿牌,剩下的人壓點數大小,輸了就罰酒。


 


蘇甜甜膩在許珩身邊,幾輪下來,輸了不少次。


 


「許哥哥,幫我喝嘛!」


 


蘇甜甜把酒杯喂到許珩嘴邊,膩著嗓子撒嬌:「最後一次了。」


 


眾人朝許珩投去了然的眼神。


 


許珩撇著嘴笑,靠近蘇甜甜,啞著音曖昧地挑逗:「幾次了?」


 


蘇甜甜頓時紅了臉,頭低著,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個話來。


 


許珩嗤笑了聲,就著蘇甜甜遞來的酒杯,低頭喝了幹淨。


 


煙霧繚繞中,他抬眼朝我看來,黑黢黢的眸中猶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


 


抿了下嘴,攥著牌的手是我自己都沒發覺地緊。


 


一杯酒下肚,席間不知誰帶頭喊了聲:「能讓許總心甘情願喝下酒的,古往今來也就蘇大明星一人了!」


 


蘇甜甜嬌嗔了句:「別亂說。」


 


「許總,什麼時候給蘇大明星一個名分唄,人家跟你都跟了三年了。」


 


說話的男人被踹了腳:「你懂個屁,人家許總不官宣,直接奔著結婚去的。」


 


「歐吼,是嗎許總?」


 


在眾人的吵鬧聲中,我聽見放在包裡的手機震動聲響。


 


輕輕放下牌,拿著手機悄悄退出來,走到窗戶邊。


 


是鄰居李阿姨打來的電話。


 


心中頓時浮現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時傾,你媽出事了!」


 


心髒倏然一緊。


 


「倒在樓道裡了!


 


「出血了,怎麼辦?怎麼辦?


 


「看起來好嚴重。」


 


對方已經慌得六神無主,說話亂七八糟的。


 


我咬住顫抖不止的嘴唇,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我知道,你別碰她,在她身邊守著,不準讓任何人動她。」


 


「怎麼辦?好多血啊我天,不會S在這裡吧。」


 


眼看著對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聽不進去別的話。


 


淺淺吸了幾口氣,用力的聲音因為擔憂而不住顫抖:「我叫你冷靜下來!」


 


對方被我嚇住,沒聲了。


 


我又匆匆叮囑了幾句馬上就掛了電話。


 


隨後給 120 撥去電話。


 


幾十秒鍾的通話時長,卻仿佛用盡了畢生力氣。


 


窗外夜色沉沉,映著我身後的燈火通明。


 


沙發上,蘇甜甜抱住了許珩。


 


閉了閉眼,SS壓下全部的情緒,把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迅速在腦子裡過一遍。


 


回沙發上拿包,走到許珩面前。


 


低頭道歉:「對不起許總,我臨時有事,今晚不能陪了。」


 


「啊——」蘇甜甜從許珩懷中坐起身子,不滿地撒嬌道,「你好掃興。」


 


沒什麼情緒地看了她一眼:「抱歉。」


 


許珩雙手向後撐在沙發上,身子虛虛地往後靠,抬著下巴看著我,嘴角扯著一抹冷笑:「小男友查崗了?」


 


要轉過的身子停了下,側頭看著地:「對。」


 


走到門口,身後忽然傳來玻璃重重砸地的碎響。


 


有人調笑:「許總,走了個人而已,沒必要摔杯子吧。我再給你叫兩個美女,保管身材比她還辣。」


 


我拉開門,走了出去。


 


7


 


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時苒女士已經被送往急診室。


 


鄰居李阿姨正在門口守著。


 


一見我,就來訴苦:「你是不是沒反鎖門啊,我大晚上出去倒垃圾,一推開門,就看見你媽倒在樓道裡了,頭不知道磕到哪個地方,一地的血啊。」說著,她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表示嚇住了,「瘆人得很。」


 


我想不明白,時苒女士大晚上撬門出來是要幹什麼。


 


平常也會出現我加班而晚回家的情況,但時苒女士從來不會這樣做。


 


正想著,護士來催我交錢。


 


又忙前忙後、跑上跑下地交錢辦床位,直到凌晨三點才徹底安頓下來。


 


鄰居李阿姨走了,時苒女士還在急診室沒出來。


 


我蹲坐在急診室門口的地上,反復想著如果時苒女士出不來了,我該怎麼辦。


 


大腦冷靜得可怕。


 


窗外夜色深沉,醫院長廊的白熾燈光,是冰冷的顏色。


 


一如三年前那晚的燈光。


 


三年前的十二月底,也是在這家醫院。


 


許珩當時在搞創業,和朋友一起去外地跑合作。


 


我剛從研究生考試考場上下來。


 


剛把手機開機,警察的電話就擠進來:「你好,是時苒女士的家屬嗎?她出車禍了,你直接來醫院吧。」


 


晴天霹靂。


 


我坐在手術室門口,等了八個小時,時苒女士才被醫生從手術室裡推出來。


 


醫生摘下口罩,把我叫到診室:「你媽媽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認知能力完全喪失,無任何主動活動。


 


「簡單來說,成植物人了,後續隻能走保守治療,治療費的話……」


 


醫生沒將後半句話說完,但我懂了他的意思。


 


爸早S,許珩還在外面跑創業,而我自己,這個寒假也才剛籤了一份實習,根本拿不出天價的醫療費。


 


走到外頭的走廊上,滑坐在地,雙手插進頭發裡,一股從心底湧上的無力感席卷我的全身。


 


大腦麻麻的,一時不知該幹什麼。


 


就在這時,兩名護士從我跟前走過。


 


「你聽說了嗎?林城首富許格來我們醫院了,聽說他被商業對手罵許家絕後沒兒子,氣急攻心突發腦出血進醫院了。還是李醫生負責他們的手術。


 


「不過命算是保住了,剛從 ICU 轉回普通病房。」


 


許格?


 


我眨了眨幹澀的眼睛。


 


腦子像一個年久失修的機械,加了潤滑油後,開始緩慢地轉動起來。


 


那張夾在舊書裡的尋人啟事在我腦海裡漸漸清晰起來。


 


許格——


 


許珩的親生爸爸。


 


摸索到許格的單人 VIP 病房,一個打扮典雅但又憔悴的女人正呆坐在病房外的凳子上,臉色蒼白,雙目無神,她身後的病房裡,圍了一大群人。


 


病房外的長廊上,白熾燈光冰冷地照射下來。


 


我走近女人,將十五年前的尋人啟事和許珩的照片一起送到她面前。


 


因為年代久遠,尋人啟事的紙張已經泛了黃,邊角的地方已脫了色,但這個女人在看到它的一剎那,眼睛還是慢慢亮了起來。


 


自此,我拿到了三百萬,根據醫生的建議,帶著時苒女士轉院去到江北的一家專科醫院繼續接受治療。


 


8


 


經過一夜搶救,時苒女士脫離了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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