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這麼早就拉著孫女出來遛彎兒了?」
奶奶晃了晃獎狀,大聲地笑:「嘿嘿,你怎麼知道我家丫頭考了第一名?」
逛遍了整個早市後,老太太這才拉著我去家門口的小賣部買了膠帶。
往家走的時候,我覺得有雙眼睛像是要把我後背戳出兩個洞。
我回頭,看到了生母。
16
老師來家訪。
我的學習能力很強,她建議我媽讓我跳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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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媽媽開口,我率先同意老師的提議。
我想要早點畢業,減輕爸媽的負擔。
可是,媽媽沒有同意我跳級。
原因很簡單,她知道我的性格還是很內向,希望我能夠多和同齡人接觸,像正常的小孩一樣長大。
奶奶也同意媽媽的決定。
她摸著我的頭:「丫頭,你這腦袋咋長的?一年前看著還傻乎乎的,怎麼現在就變得這麼聰明了?」
我笑呵呵地說:「我像奶奶呀。」
此時,生母尖利的聲音響起:「盼兒,我終於找到你了!趕快跟我回家!」
媽媽去買豆子了,院子裡隻有我和奶奶。
奶奶把我護在身後,撥開生母伸過來的手:「你誰啊你!光天化日想要搶孩子是吧!」
生母指了一下我的臉,又指了指她自己的臉:「老東西,你瞎啊!」
「好好看看,我和這個賠錢貨長得這麼像,我就是她媽!」
奶奶斜著眼睛看她:「喲!你自己一臉賠錢貨的長相,別碰瓷我家丫頭!」
「這年頭,隨便一隻成精的阿貓阿狗都冒充跳級小天才的媽啦,真是笑S我啦!」
生母氣得呼呼喘著粗氣,扭頭對門喊道:「大柱,你把賠錢貨抱走!」
生父叼著煙頭,氣勢洶洶地走進來。
奶奶見勢不好,扭頭對我喊:「丫頭,回屋裡把門鎖上!」
我待在原地沒動。
滿臉兇惡的生父,就是存在我記憶深處的厲鬼,張牙舞爪地朝我撲過來。
對於他的恐懼,已經镌刻在我的骨子裡。
在這一瞬間,我又成了那個不敢哭鬧、不敢說話的小傻子。
在那隻大手伸過來之前,奶奶推搡著生父的肩頭。
生父一把推開她:「滾開,老不S的!」
瘦小的奶奶摔在地上,起不來身。
我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像是小牛犢子似的衝過去:「不許欺負奶奶!」
生父將我抓起,我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生父疼得龇牙咧嘴,蒲扇似的巴掌,就要扇我的臉。
一直看笑話的生母,這才攔住他:「別打她的腦袋。要是把她打傻了,誰給咱倆幹活?」
生父恨恨地放下手,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臉上。
奶奶站不起來,抱住生父的腿。
她的嗓子都要破了音:「你不能把我孫女帶走!」
「救命啊!搶孩子了!」
「救命!」
現在是白天,鄰居都去上班了,沒人能來救我和奶奶。
瘦小的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勁兒。
不管生父母怎麼踢她踹她,她就是不松手。
生母不耐煩了,抄起凳子,就要去砸奶奶的頭。
我嗚嗚地痛哭出聲。
除了痛哭,我什麼都不能做。
我救不了奶奶。
17
那個凳子被爸爸一腳踹開。
快要過年,爸爸回來了。
媽媽去接他,他想要給我一個驚喜。
他看著坐在地上起不來身的奶奶,看著被生父鉗制在懷裡的我。
瘦削的臉上,額角鼓起了青筋。
嚇壞了生父。
生父結結巴巴地說:「趙建國,盼兒是我閨女,我要……」
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
爸爸用腳抄起凳子,砸在生父的頭上。
媽媽抓住生母燙的頭發,左右開弓,扇了她十好幾個耳光。
夫妻倆鬼哭狼嚎,大喊救命。
沒有人來救他倆。
爸爸和媽媽將生父母打得隻剩下一口氣後,拖著他倆,去了派出所。
說他倆來家裡搶孩子。
生父母反過來指控,爸爸媽媽才是人販子,拐帶了我。
奶奶拉著我,來到派出所。
我拉著他們倆的手,大聲地叫:「爸、媽!」
生父母急了眼,汙言穢語地就要罵我。
派出所同志一聲老實點,他倆蹲在牆根兒,瑟瑟發抖。
奶奶瞪了他倆一眼,把戶口本帶來了。
在那個年代,登記戶口並不規範。
我出生的年月日,是爸爸定下的。
這兒是鎮上,沒有人罵我是野丫頭。
認識媽媽和奶奶的人,都知道我是趙建國的親閨女。
而生父母卻拿不出任何證據,證明我是他們倆生的。
他們倆沒有給我辦戶口。
我剛出生後,他們倆就帶著我四處打工。
老家知道我的存在的人,全都默認我S了。
現在是嚴打時期,生父涉嫌拐賣孩子,被判了刑。
生母處於哺乳期,被放回家。
18
馬上就過年了,奶奶回了農村。
而爸爸媽媽陪著我,在鎮上過了第一個年。
爸爸給我買了爆竹。
在噼裡啪啦的爆竹聲裡,我看到生母。
她瘦了很多,憔悴的臉上,滿是怨毒。
她想要咒罵我,毆打我。
爸爸在我身旁,她不敢。
可是,爸爸不會永遠陪在我身邊。
生活裡,隨時都會有像生父母那樣的壞人。
我想要變得像爸爸那樣強壯。
在奶奶或者是媽媽遇到危險的時候,能夠保護她們倆。
爸爸聽到我的話後,暢快地笑出聲。
也不知道他從哪兒託的人,竟然真的給我找了個師傅,讓我學武術。
正月初五,奶奶又搬回鎮上。
看到我在院子裡蹲馬步。
老太太又氣炸了,跳起腳扇我爸的臉。
罵我爸胡鬧,哪有小閨女學武的?
要是我長大後,像是我爸那樣五大三粗,又是火爆脾氣,嫁不出去怎麼辦?
我爸還是一歪頭,避開了奶奶的巴掌。
冬日的暖陽下,我練出滿腦袋的汗。
笑著對奶奶說:「嫁不出去正好,我陪奶奶到老!」
媽媽在院子裡燒火做飯,看著奶奶對我和我爸又笑又罵。
在這個春節期間,爸爸和媽媽都沒有回村裡。
他用去年掙的錢,買下了小院。
以後,小院就是我的家。
正月十五這一天,媽媽煮了餃子和湯圓。
爸爸悄悄地收拾好了包袱。
第二天清早,天色還沒亮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就起床了。
他就著月光,看著我的臉。
我睜開眼睛,對爸爸說再見。
爸爸笑著說我變聰明了,竟然學會了裝睡。
我抿著唇,壓抑著哭腔,不敢再說話。
爸爸嘆了口氣,滿是溝壑的粗糙大掌,摸著我的臉。
他說:「家寶,別哭。爸爸很快就回家。」
我和他都知道,這個「很快」是漫長的一年。
我的安穩幸福生活,是爸爸和媽媽長期異地分居、辛苦打工換來的。
芸芸眾生裡,爸爸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脾氣火爆,嗓門很大。
他沒有出色的頭腦,沒有學歷,也沒有豁得出去一切的勇氣,敢在那個豬站在風口都吹起的年代下海做生意,幻想著能夠一夜暴富。
他有的隻有一把子力氣和時間。
去掙微薄的辛苦錢。
在我的眼裡,他和媽媽都是神。
用自己勤勞的雙手,給我撐起了一片天,讓我不用再承受風吹雨打,像普通孩子一樣長大。
19
爸爸打工後,學校開了學。
我說服了媽媽,讓我跳級。
每天早上五點,我就起床,去找師傅練武。
媽媽聽說牛奶能夠補充營養,花高價定了牛奶。
奶奶擔心我每天吃煮雞蛋會膩,變著花樣地給我做雞蛋羹、烙雞蛋餅。
我的個子抽條似的猛漲。
有一次,下學晚了。
我路上碰到了生母。
我的個頭到了她的肩膀。
她還是不S心,又要拽我回家。
我輕松地推開她。
她摔在雨水裡,一邊辱罵我,一邊痛哭。
時間過得很快,奶奶的頭發全都白了,原本挺直的腰背,也變彎了。
時間也過得很慢,我才跳了三次級,趕在十一歲這年,參加中考。
如果我考中市一中的話,學雜費全免,還有一千塊的獎學金。
媽媽想要開一家小吃店,但是本金不夠。
這一千塊錢,我勢在必得。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中考前的這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沒有看到奶奶。
媽媽說,奶奶回鄉下了。
通紅的眼角、顫抖的手,出賣了媽媽。
在我的逼問下,媽媽這才告訴我,奶奶下午就不見了。
我和媽媽,還有街坊四鄰去找奶奶。
找到了深夜,都沒有見到奶奶的影子。
巨大的恐慌,像隻無形的繭,緊緊裹住我。
晃動的手電筒光柱裡,我看到生母。
她拉著兒子,唇角勾著的弧度,跟當年我差點被人販子抱走時候的弧度,一模一樣。
我大步跑向她。
搶過她的兒子,厲聲問:「我奶奶呢?」
生母伸手要搶:「賠錢貨,放開我兒子!」
我媽攔住她。
我舉起哇哇大哭的男娃,作勢就往地上摔:「我奶奶呢!」
生母眼珠子爆紅:「我看到她往山上的寺廟去了!」
我把男娃扔進她的懷裡,去了山上。
前些天才下了雨。
山路崎嶇,我都不敢想,奶奶是怎麼上來的。
走到山中央的時候,我聽到奶奶虛弱的呼喊:「家寶,我在這兒!」
老太太滾下山坡,倒在灌木叢裡,滿臉都是泥水。
20
老太太聽說,山上的寺廟很靈。
她想要求佛保佑我,能夠考一個好成績。
我隻睡了五個小時。
進入考場的時候,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生母抱著她的肥豬兒子,譏笑我是個傻子,能考上好學校才怪。
到時候,我爸媽肯定就不要我。
倒貼她一千塊,她也不認我這個敢把弟弟往地上摔的賠錢貨。
成績出來後,市一中的校長親自來到我家拜訪。
我考中第一名。
等到校長走後,躺在床上擔驚受怕半個月的奶奶,立刻支稜起來了。
我媽沒攔她。
她找到生母家裡,跳起腳揪住生母的頭發,左右開弓連扇了生母十個耳光。
「是你激我去寺廟上求佛!」
「也是你從背後推了我一把,我才會從山坡上摔下去!」
「得虧我丫頭考了第一名!」
「要不然,我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弄S你!」
生母疼得龇牙咧嘴,就要推開奶奶。
媽媽拎著斧頭進來,一腳踹開她的肥豬兒子後,將她家的飯桌砍得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