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把它拿出來,點亮了,輕輕放在葉裴天的面前。
躺在地上的男人好像突然能夠呼吸的溺水者一樣,張開口喘息了幾下,僵硬的身體很明顯的松弛了下來。
楚千尋取出自己的水壺和唯一攜帶的幹糧,打開蓋子和包裝,同那盞夜燈一起擺在葉裴天的眼前。
“抱歉。我必須走了。”她說。
掀起密實的藤蔓準備鑽出去之前,楚千尋再度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身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卻是睜著的,視線一直落在那盞微微發著光的小燈上。
他的眼睛倒映進了細細碎碎的燈光,就顯得不再那麼的死氣沉沉,有了幾分楚千尋記憶中的模樣。
第4章
楚千尋一路回春城,衝進高燕的房間,把躺在床上瀕臨死亡的高燕拉起來,打開手中的瓶蓋就往她嘴裡灌。
高燕喝了半瓶,似乎稍微恢復了點力氣,她攔住楚千尋的手,咳了幾聲。
“什……什麼東西,這個味。”
“喝光,別浪費。”楚千尋說。
高燕低下頭,終於看清了裝在罐子中的液體是什麼。她緊緊鎖住眉頭,沉默半晌,最終一昂頭全喝了。
她把瓶子一放,抹了把嘴,默默躺了回去。
楚千尋坐在她床邊,有些呆滯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高燕灰敗的臉上眼見著慢慢就有了血色,她甚至有力氣撐起身體,稍微坐起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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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也知道了。”
“知道什麼?”楚千尋一下沒反應過來。
“知道那一直被吹捧成神賜之物的聖血,其實就是不過是……人類的血液罷了。”高燕看著楚千尋,“這事知道的人很少,我也是偶然得知,一直都不敢說出來。”
高燕隻要自己需要的時候,還是一個很會鑽營的女人,相比起楚千尋,她認識不少基地的“上層人物”,肚子裡藏著不少的小道消息,這也是她經常被大樓裡的一些女人排斥的原因。
高燕的視線落在那個空瓶子上,那瓶口染著一抹紅,“想想也是可笑,那些天天打著除魔衛道口號的大佬,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不可告人的欲望。而那位人人除之而後快的人魔,反而是神藥真正的提供者。”
楚千尋順著高燕的話想了想,突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曾經在這個基地的大街小巷,都可以隨手買到救命神藥聖血。人們一邊贊美著生產出神藥的神愛集團,一邊毫不知情地唾棄那位提供血肉救助了他們的葉裴天。
楚千尋喃喃道:“難怪有那麼多人,前僕後繼地去圍剿葉裴天。難怪葉裴天會變得這麼瘋狂。”
高燕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又能怎麼樣呢?輪到自己生死關頭的時候,誰又會不想得到這樣一支救命的聖血。”
“謝謝你,千尋。”高燕的手從被褥中伸了出來,握住了楚千尋的手,“以前,我總覺得你這個人很冷淡。是我錯了,我真沒想到你能這樣的幫我。”
高燕一向潑辣而強勢,楚千尋從來不知道她有一雙這樣柔軟的手。
有時候她們把外殼穿得太厚,習慣了戒備所有人,對所有人保持距離,彼此都不願意多走一步,即便是相處了再久,可能都沒有機會真正相互了解。
“所以說,這個你到底是從哪來的?”高燕提起那個空了的瓶子,“哪裡搞來這麼新鮮,沒有經過處理的……”
“我找了很久,沒有買到成品。就直接去找了葉裴天。他恰好受傷了。”
瓶子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滾了一滾,拖出了一絲紅色的痕跡。
“你這膽也太肥了。”高燕捂住了嘴。
楚千尋也不知道自己膽子怎麼那麼大,可能在她的潛意識裡,那位殺人如麻的人魔並不是一個那麼恐怖的人。
天色已經微微亮了,楚千尋回到自己的屋子,昨夜來不及吃的豆糊糊隔了一晚上的時間,已經結成了塊。楚千尋往裡面加一點開水,攪了攪,不管好吃難吃,一口氣稀裡哗啦倒進肚子裡。
桌上擺了塊裂了一角的玻璃鏡子。鏡子裡的女人頭發凌亂,一臉憔悴,二十五歲不到雙眼,仿佛已經歷經滄桑顯得死氣沉沉,沒有一點朝氣活力。這是一個早已被生活壓彎了脊背,什麼也不敢做,什麼也不敢管,縮著腦袋能活一日算一日的女人。
楚千尋默默看了鏡子半晌,在床上躺下。
奔波了一日一夜,明明十分疲憊,但她卻怎麼也睡不著。她盯著頭頂破舊的蚊帳看了半晌,在床上滾了兩圈,坐起身來。又躺了回去,躺回去再度坐起來。
如此反復了數次,楚千尋一骨碌爬起身,從種滿各種蔬菜的窗臺上伸出腦袋,衝著樓下喊了聲,
“瘋婆子,買東西。”
樓下的窗戶哗啦一聲被推開,一個滿臉雀斑的女人叼著牙刷伸出腦袋,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要啥。”
“來一袋麥片,雞蛋有嗎?要兩個。”
“去哪裡發財了,吃這麼好?瘋婆子呸掉口中的牙膏沫子,“你等著。”
“诶。”楚千尋叫住了她,加了一句,“冰糖有嗎?來一點。”
雞蛋和冰糖在這個時代是精貴物品,價格可不便宜。
楚千尋從窗戶上吊下去一個籃子,籃子裡放著五顆綠瑩瑩的一階魔種,隨後換上來了一小袋食物。在她的記憶中,這是那個人喜歡的食物。
片刻之後,她把一碗煮熟的麥片粥擺在了高燕床頭,粥裡敲了雞蛋,黃澄澄的,還帶著一絲絲甜味。高燕看著眼淚都快出來了。
楚千尋把剩下的粥裝在保溫壺裡,收拾了個背包,出城去了。
城外的那棟小樓看上去和楚千尋離開時沒什麼區別。
楚千尋掀起層層疊疊的藤蔓鑽了進去。
外面的天色已經亮了,屋內的視線依舊昏暗。屋裡蒙著厚厚的塵土,隱約可以看見角落裡遺留著幾件殘破的家具。
地板的正中間,靜靜擺著一瓶打開蓋子的水和一份攤開了的幹糧,顯然沒有被任何人動過。
食物邊上是一大灘觸目驚心的血液,楚千尋順著血液拖動的痕跡找過去,在牆角一個狹窄角落裡,發現蜷縮身體靠在那裡葉裴天。
他臉色蒼白,腦袋抵在牆壁上,已經陷入了徹底的昏迷之中,身下的血液順著牆壁一路蜿蜒流出。
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堆著小小的一簇黃沙,黃沙的中心捧著一盞還在微微發亮的小夜燈。
盡管斷了手,傷得這麼重,他還是動用異能把這一點光明拖到了自己身邊。
楚千尋小心地碰了碰葉裴天,靠著牆壁的身軀就倒了下來,倒進了她的懷中。
她一手撈住那個冰冷的身軀,一手揭開了那件幾乎被鮮血浸透了的外套,露出了那副殘破不堪的身軀。
在葉裴天的身上有著數道貫穿傷,那些猙獰的傷口不時閃現著細小的黑色電弧,每當傷口開始出現愈合的時候,那些電弧閃爍,再度殘忍地從內部將傷口撕裂。
葉裴天是永生者,他的恢復能力本應十分驚人,被他自己扭斷的雙臂,斷口處早已愈合不再流血。但他身上的這些特殊傷口卻還在反復不斷開裂,使得他處於持續失血狀態。
楚千尋的眉頭緊緊皺,這樣的傷口,是被具有“流血”效果的聖器所傷。
所謂的聖器,是人類在殺死魔物之後,用魔物的身軀制作的武器。如果設計巧妙,制作精良,就能夠帶上魔物生前的部分異能,這樣帶著特殊能力的武器被稱為聖器。
帶有“流血”效果的聖器十分罕見,幾乎是所有近戰聖徒最渴望擁有的兵器,被這樣的兵器所傷傷口將會持續流血,無法自行愈合。葉裴天身上的傷口,就是這樣的高階聖器造成。
想要治愈這種傷,需要塗抹一種從魔物身軀上提取的液體,再配合治愈者的異能驅散,才能夠緩慢地痊愈。大部分傷者往往在治療的過程中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亡。
葉裴天不會因此死去,但這對他來說可能是另外一種殘忍。
楚千尋打開帶來的保溫壺,伸手捏開葉裴天蒼白的雙唇,給他喂了一勺溫熱的麥片粥。
飢腸轆轆的身體得到了食物,即便是在昏迷依舊產生了反應。他的喉頭滾動,毫無血色的雙唇顫抖著張開,淡淡的舌頭在口腔內輕輕攪動,表達出自己對食物的極度渴望。
恢復能力越強大,在傷口恢復的時候能量消耗也越巨大,會產生強烈的飢餓感,楚千尋不明白之前葉裴天為什麼沒有吃自己留下來的食物。
她勺起加了雞蛋和糖的麥片粥,一勺一勺地喂給了昏迷中的男人。
葉裴天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突然間睜開來。
冷森森的一雙眸子沉著萬年不化的寒冰,他像一隻瀕死的困獸,眼中裝的是嗜血,仇恨和殺戮。
直過了片刻他才從那種暴戾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緩緩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個女人又回來了,端著一罐食物正在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