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太過分了,如果是正常人,哪怕是聖徒,這樣的失血量都足以死上好幾次。”鍾鴻飛收起器械說道,“你現在須要休息,我是醫生,你必須聽我的。”
葉裴天把目光看向帳篷外不斷增加的人群。
有一位父親,抱著他年紀幼小的孩子擠到帳篷邊,撲通一下就跪下了,被他抱在懷中的小男孩昏迷不醒,額心已經長出了一個小小的尖角。
“救救他,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身材魁梧,人高馬大的父親哭得一臉鼻涕一臉眼淚。
“哎呀,這孩子已經半魔化了。”
“就算是保住了命,聽說樣子也變不回去了。”
“這還是先讓給其它人吧,畢竟聖血也是很珍貴的,人家葉……葉先生犧牲也很大的。”
不少人看著那個孩子小聲議論,因為考慮到葉裴天聽得見,還有人順便拍了拍他的馬屁。
“不,不,他是我的孩子,不管他外表變成什麼樣,他都是我兒子。求求你們了,救救他吧。要我做什麼都行,我給黃沙帝王磕頭了啊。”男人雙手舉著孩子,在石板地上瘋狂磕起頭來。
負責維持秩序的暴雪成員走上前去,給了他一劑稀釋過的藥劑,那孩子喝了藥,漆黑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
他睜開眼睛,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額頭的角,露出害怕的表情,但看見了父親滿是眼淚的臉,顧不得自己的害怕,抬起嫩嫩的小手去擦爸爸的眼淚。
“爸爸,別哭。是不是我變成怪物,讓你害怕了?”
“不是,爸爸這是高興的。你隻要活著就好,活著就好。”男孩的父親緊緊摟著他,向著帳篷的方向,俯身在地上真心實意地磕了幾個頭,
“謝謝,謝謝你。”他哽咽地說。
得到救治的患者和他們的家屬,紛紛向著那頂帳篷的方向表達著自己心中的謝意。他們拿到手,喝進腹中的藥劑,帶著令人心驚的淺紅色。它不是經過神愛提煉之後看不清成分的“聖血”,而是真實地來至於坐在帳篷中的那個男人體內。他在用自己的鮮血,救活著這裡的無數陌生人。
廣場外的大屏幕還在滾動播放著神愛所做過的種種殘忍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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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曾經被冠以人魔之名的男人,卻坐在那裡,不分貴賤,不論強弱,為素不相識的他們送上了真正的聖血。
人們這才想起,多少人從很早之前就享受過“聖血”的恩惠,卻在口中肆無忌憚地辱罵著提供聖血的之人。
年邁的老者恢復了生機,爬起身向著帳篷的方向深深鞠躬。中年的婦女提著煮熟的食物,稚嫩的孩子捧來了一大束的春花,遠遠地託人送進來。他們還是害怕著曾經有過人魔之稱的男人。但並不妨礙這她們表達一下對自己親人被救助的感激之情。
更多的年輕人加入了抬送病患,清查水源的行列。而那些從病魔手中掙回性命的聖徒組織在了一起開始全城搜索犯下如此惡行的罪魁禍首。
對很多人來說,這可能是他們在廢土時代到來之後,第一次得到的無償援助。
這個時代的許多人,已經不太相信人性中的善念,甚至習慣性地去嘲笑善良無私之人。但到了這種時候,接受了幫助的他們才明白了無私的可貴之處。在這種氛圍的影響下,不少人也開始願意付出一點自己的努力前去幫助他人。
鍾鴻飛給葉裴天掛上一瓶含有補血鐵劑的葡萄糖,“你放心休息,我會根據情況,先安排病情緊急的病人用藥。如果之後藥劑不夠,我再和你說。”
他現場將血液稀釋二十倍分裝進藥劑瓶,放下帳篷的簾子,和楚千尋點頭示意,端著大量藥劑離開了帳篷,以便讓葉裴天安靜休息。
時至今日,大部分文明時代生產制造的藥品都已經過了保質期,再難復得。如今即便是一瓶普通的碘酒或者葡萄糖注射液這樣的基本藥劑,都是十分稀罕的藥品,但他沒有任何不舍,他隻恨自己出行在外攜帶的藥物不多,沒能為這個人提供更好的治療。
鍾鴻飛做過簡單的檢測,那些被汙染的水源含魔血的溶度是很低的。但試驗證明,想要治愈它的聖血溶度卻最多隻能稀釋到二十倍,再稀釋下去,就難以起到有效的治療效果。
施加惡意,展開破壞往往是容易的,但拯救和修復卻要付出數以倍記的代價。
鍾鴻飛走出帳外,將已經稀釋分裝好的藥劑,交託給現場協助維持秩序的暴雪佣兵團的人員,走到守在附近的辛自明身邊。作為已知人類中最高等級的治愈者,他的人面很廣,幾乎沒有哪個城主不認識他。
辛自明的雙目正泛著白光,頭頂上空高懸的眼睛圖騰緩緩轉動著。
鍾鴻飛問道:“找到了嗎?一定要找到這個罪魁禍首。北鎮人口這麼少,又正好有葉裴天肯這樣犧牲自己。如果下一次他換一個基地,後果不堪設想。”
“暫時找不到。鬧得這麼大,他肯定知道我們會找他。早就遠遠避開了。”辛自明收回異能,戴上了眼鏡,“這個人不好抓,他身邊有一個人具有非常特別的空間系能力,不但能夠感知到我們的到來,還能擁有自己的空間領域。”
一旁的江小傑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可不想看見這種事再發生第二次。讓我抓到這個變態,我一定親手捏死他。”
“辛城主,江城主,鍾醫生。”一位聖徒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我們在北面遠遠發現了一個人面鳥身的怪物,怕打草驚蛇,想請你過去幫忙看看。”
辛自明沉吟片刻,推了推眼鏡,低聲交代江小傑,“我去看看,你守在這裡,一步也不要離開。”
帳篷之內,楚千尋看著葉裴天毫無血色的面孔,心疼得眼睛都紅了,
“我必須抓住那個混蛋。”她說。
“你不用這樣擔心。這對我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事。”葉裴天拉過她的手,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楚千尋的心都快被他吻化了。
有的人在黑暗中走向腐朽,隻有這個男人明明從永夜中穿行而過,卻帶著一身的光明。
帳篷的簾子被一縷春風撩起,帶進一室明媚春輝。
不遠處一個昏暗的窗戶裡,幾個陰影透過簾子的縫隙,看著帳篷內的兩個人。
“辛自明離開了。葉裴天正虛弱,他的身邊隻有一個女人。想要得到聖血,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進帳之後,你們一句話不要多說,等我的異能捆住了葉裴天,你們立刻按計劃出手制服他。”
“記得手底不能留情,能下多狠的手都不怕,那人可是位十階永生者。”
“老顧,你們在外接應,一旦抓住了他,我們立刻帶著人離開北鎮回徐陽。”
帳篷之內,葉裴天確實有些疲憊,他合上眼睛,打算小歇一會。
楚千尋突然心生警覺,回首出刀,“什麼人?”
幾個陌生的男人掀起帳篷的簾子走了進來,為首之人身材魁梧,面容方正,三十幾許的年紀,笑起來一臉寬和。他身後的人捧著點心食物,還有一些禮盒子,
“葉老弟真是辛苦,我代表大家來慰問慰問你。”
此人是徐陽城主溫同濟,他滿面堆著笑向葉裴天走來。
徐陽離這裡很遠,溫同濟也很多年沒在人前出過手了,沒有人知道他一直隱藏著的一個絕招,隻要能夠靠近敵人身邊一定距離內,植物系異能的他,種植在自己體內的血藤就可以瞬間從手腕爆出,扎進對方的身軀,有如附骨之疽鑽進敵人的肌膚血肉,死死捆束住敵人。
任憑等階再高,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掙脫。
跟隨在他身後進入帳篷的,全都是他精挑細選出的,是能夠配合他施展這項異能的頂級高手,到時候大家一哄而上,刀砍斧劈,異能盡出,對抓捕葉裴天,是志在必得。
別的人可能還沒有清楚地認識到葉裴天的價值,作為和神愛聖父一直保持著暗地裡交往的他,深知葉裴天能給自己帶來多少利益。看見葉裴天愚蠢地將自己置於虛弱的境地,他終於按捺不住撺掇了創世的會長一起對這位聖血的血源提供者出手。
很好,葉裴天正有些詫異地從躺椅上坐起身,並沒有施展他的黃沙異能擋住自己。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就更不用說了。那隻不過是一個七階左右的女子,並不足以為懼。
顧正青站在禮堂的窗口,默默看著不遠處帳篷裡發生的一切。他的心在這一刻是煎熬的,苦心維持了許久的創世的形象,也許會在搶奪葉裴天的今日崩塌。他並不算是一個毫無是非善惡觀念的人,因此這一刻他才會感到痛苦。
但聖血能夠帶來的利益太大了,他也太想壯大創世的實力,讓創世成為一個真正一呼百應的大公會。
讓自己能夠在這個世界一展拳腳,使自己的抱負和理想能夠實現。這也是為了全人類的將來,顧正青在心裡說服自己,普通民眾一時的評價又能怎麼樣,這個世界是用拳頭說話的,隻有強者才擁有話語權。
顧正青握住了拳頭,不過是一個人的犧牲,為了將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帳篷內的溫同濟繼續維持著笑容,向葉裴天靠近,為了表示誠意,他甚至沒有佩戴強大的武器。
沒有人好意思,也沒有人有能力把他這樣一位笑容滿面端著禮物的客人推開,
快了,隻要再走兩步他就可以碰到葉裴天的手臂。溫同濟的嘴角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站在葉裴天身邊的那個女人,卻突然拔出了一柄水霧槍,向著他們一槍開來。
這種時代,一柄槍能有什麼用?溫同濟心裡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一大篷細細的水霧已經在風力的控制下,劈頭蓋臉地向著他和他身後的人籠罩下來。
碰,碰,碰幾聲巨響響起。
忙碌中的人們舉目看去,帳篷的簾布飛揚,徐陽的城主溫同濟和幾個男子被人毫不留情地從帳篷內踹出來。最難堪地是,他們倒地之後竟然還爬不起身,不論是大頭朝下卡在樹杈上,還是撅著屁股貼在牆角,都隻能保持著可笑的姿勢動彈不得。
守在外面徐陽基地的聖徒慌忙趕過來,將他們的城主扶起身。
遠遠看著這一切的顧正青的臉色一時比鍋底還黑,他猶豫了片刻,終於帶上潛伏在附近的人手向著帳篷走去。
溫同濟帶來的人馬都是徐陽的精銳部隊。這個時候帳篷外這些實力強大人數眾多的聖徒,已經一擁而上,將帳篷團團圍住。
帳篷簾子一掀,從內走出一位腰跨雙刃的女子,一臉冷漠地和他們對峙。
被屬下攙扶起身的溫同濟又羞又怒,這麼多年他一直高高在上地坐在城主的位置上,何曾丟過這樣的人。但這個女人使用的不知是幾階的魔藥,竟然能讓八階的他全身無力動彈不得。
他隻能破口罵道:“你這個瘋女人,我好心派人來探望,你竟敢無緣無故這樣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