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等嚴二上前準備叫門,卻見那府門虛掩,並沒有上栓。
門檻處還溢出了一道昏黃的燈火。
嚴二道是管家提前聽到了動靜,先開了門,忙地錯開身子同身後的範伸讓開了路。
範伸邁步進去。
才往前走了兩步,安靜的夜色中便響起了一道甜甜的歡悅聲,“夫君”
範伸眸子一頓,轉過了頭。
便見府門旁,一道人影倚立在那,一手抱著大氅,一手提著一盞燈,燈光一照,那張熟悉的巴掌臉上便露出了一對月牙兒。
範伸還未反應過來。
便見她將手裡的燈盞往春杏手上一遞,走到了跟前,踮起腳尖,將那件掛在胳膊上的大氅,一面費力地往他身上披,一面叨叨地道,“天這麼冷,夫君出門怎的也不穿件大氅,好在我想了起來,這要是凍著了該如何是好”
範伸緊緊地盯著她。
在她踮起腳尖的一瞬,竟也配合地彎了下腰。
正不明白她今夜這一番行為又是為何,腰間突地又被一雙胳膊輕輕地抱住,熱乎乎的手掌在那被寒風吹得冰涼的錦緞上,來回蹭了蹭。
隨後便揚起了一張笑臉,“適才我一直握住手暖,夫君覺得暖和了沒有”
春杏手裡的燈火,全被那突然撲過來的身影擋住。
範伸隻瞧見了一雙亮堂堂的眼睛。
水霧蒙蒙,閃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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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範伸的聲音有些黯啞。
“接夫君啊”姜姝的一雙手還欲再蹭過去,便被範伸捏住了手腕,一路拉著往東院走,“回屋。”
春杏在前提著燈。
安靜的遊廊下,幾乎全是姜姝的聲音。
“夫君,累不累”
“夫君,餓了沒”
“夫君要記得,天冷了,多喝些熱水”
範伸雖沒應她,握住她的手掌卻沒有松開半分,拉著他一路回到了東院暖閣,
一進門,裡頭燈盞明亮。
屋內的那圓桌上,擺好了熱騰騰的酒菜。
“我怕夫君還未用膳,便備了一些”
範伸轉過頭,久久地盯著跟前這張狗腿過了頭的笑臉。
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何看不慣旁人在他跟前耍心思,唯獨對她一再寬容忍讓。
因為她假得生動,假到了點子上。
便沒那麼讓人生厭。
第39章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姜姝被他這番盯著一瞧, 當他是不喜歡,趕緊道,“夫君若是不餓, 姝兒這就讓人撤走”
範伸沒答。
收回目光,腳步往裡一跨。
屋內燒了地龍, 範伸進去後,便褪了身上那件才被她披上的大氅, 姜姝極為有眼色地上前接過,掛在了屏障上,再回來便見範伸坐在了圓桌前。
今日早上被她那一碗竹筍塞到胃脹, 範伸幾乎一日未曾進過東西。
這會子,確實有些餓。
與早上不同,桌上的菜都是姜姝自己去廚房親自囑咐廚子所備,比起那幹癟癟的竹筍炒肉, 溫火燉出來的老鴨湯, 緩和許多。
幾樣熱菜也分外別致。
不油膩,均以清淡為主。
範伸動了箸。
然箸尖兒還未沾到碟盤,姜姝又是一聲, “夫君先等會兒。”
範伸抬起頭。
便見她殷勤地走到了桌前, 揭開了跟前湯罐的蓋兒,拿起湯碗盛好湯,又小心翼翼地擱到了範伸跟前, 柔聲道,“夫君,飯前先喝些湯再進食, 方能養胃, 夫君小心燙”
那低頭垂眸之間, 全是關切的神色。
真誠無比。
範伸眉眼輕輕一挑,擱了手裡的箸,改換成了湯勺,隨了她。
屋內安靜下來,姜姝才將目光瞟向了他的腰間,適才她大約摸到了,但沒瞧見,此時燈火下,便瞧清楚了,那朵白芍藥還在
夜長夢多。
無論如何,今夜,她必須要得手。
正院。
侯夫人屋裡的燈還亮著,坐在屋內候了一陣,雲姑便回來稟報道,“世子爺已回了東院。”
侯夫人面色一詫。
往年今日,範伸回府後,不用她傳,他自己便會主動上她這來。
今兒怎的先回了東院。
雲姑笑著解釋道,“今年怕是用不著侯夫人再去張羅,天色一黑,夫人親自去了一趟廚房吩咐,說是怕世子爺回來餓著了,如今已在門口接到了世子爺,兩人相擁回了東院。”
侯夫人聽完,出了會兒神。
之後臉色便是一陣安慰,安下了心,“這才像個樣,早就勸他娶個媳婦,夜裡回來也不至於摸黑,再晚再黑,回來時那屋裡也會有人給他留一盞燈,總比那黑燈瞎火的強,如今,他當也知道了這好處”
侯夫人說完,轉頭又問雲姑,“老夫人可歇下了?”
“歇了,今兒念叨了一句,後來便亂了神智,連身前的幾個表姑娘是誰,都分不清”
侯夫人的眉目不由鎖了起來。
老夫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能熬多久
過了片刻,又才道,“你去廚房讓廚子煮一小碗長壽面,少放些,趕緊送到東院去。”
雲姑點頭,“奴才這就去。”
等雲姑端著長壽面進屋時,範伸已擱了箸,進了浴池更衣。
外間的丫鬟們正在收桌。
雲姑進來,沒瞧見兩位主子的身影,知道自己怕是來晚了,便立在珠簾外,衝著裡屋輕喚了一聲,“夫人。”
姜姝正在浴池外的那屏障跟前,緊張地翻著衣物,這一聲夫人,喚得她差點飛了魂。
忙地抬起頭,慌慌張張地瞧了一眼那珠簾後的浴池,不敢發出聲兒。
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到了門檻前,才笑著應了雲姑,“姑姑怎麼來了?”
雲姑將手裡的小碗遞了過去,笑著同姜姝道,“侯夫人念著世子爺回來的晚,吩咐奴才備了碗熱面,倒不成想夫人也備了酒菜,待會兒世子爺出來,讓他小嘗一口,領了侯夫人心意罷了。”
“多謝母親。”姜姝伸手接了過來,擱到了剛收拾出來的圓桌上。
雖說是一碗,那碗卻是巴掌大小。
裡頭的面,極為精致。
換成姜姝,也不過一兩口的事兒,姜姝意外範伸以往的食量。
她今兒是不是又喂多了?
想起今兒一日,他同自己擺出來的那臉色,頓覺挫敗。
這祖宗,當真難以伺候
範伸從浴池出來,便見姜姝杵在那出神,隨口問了句,“怎麼了。”
姜姝一個心虛,回過了頭。
範伸沐浴後隻著了一件單薄的裡衣,一身的水霧索繞,發絲半幹,水珠從那清冷的臉側一路滑下,過了喉結,再滑到了胸膛。
突然瞧見這幅光景,姜姝耳根子莫名地一燒,不動聲色地轉過身道,“適才雲姑來過,說是母親給夫君送了碗面。”
“嗯。”
範伸垂目瞧了一眼桌上的小碗,彎腰落座,半晌後擱了碗,見身旁那人還立在那,一動不動,難得沒再發出聲兒來,不由抬頭望了過去。
離的近了,這才發現,她似乎塗了口脂。
還上了妝。
範伸唇角一勾,她倒是不放過任何機會
範伸推開了跟前的湯碗,緩緩起身,“不去洗漱?”
適才那耳根子一燒起來,姜姝腦子就亂了,越是不往那頭想,新婚夜那見不得人的畫面,越是清晰無比,除了新婚夜,今兒兩人算是頭一回同房。
新婚夜有酒。
今兒,範伸連酒壺都沒提起來過。
她怎就忘了這茬
姜姝心頭一沉,正慌著呢,冷不丁地聽到這麼一聲,也忘記了自個兒那赤紅的臉色,愕然地轉過頭,“啊?”
範伸盯著她。
親眼瞧著那臉上的紅暈染到了眸子裡,此時對面那顆腦袋裡想的是什麼,也不難測。
範伸提步越過她,手指頭在她那後腦勺,輕輕一敲,“別遐想,我先出去一趟,等會兒回來。”
姜姝一愣。
後知後覺後,臉色陡然熟了個透。
恨不得原地遁了去。
她遐想什麼了
範伸走了好半晌了,姜姝才回過神,雙手捂住臉頰,輕輕拍了拍,將那羞憤欲死的念頭,先壓了下去,打起了十足的精神。
拿荷包要緊。
那荷包的繡字,一旦暴露,就憑他從昨日戴到今日,招搖過市了兩日的勁頭,她不死也得脫層皮。
姜姝想著範伸能在這個時辰還出了東院,必是又想起了哪樁要緊的公務。
大抵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