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範伸知道了,他不該是如此態度。
可說他不知道,文兒說的那些話,他又認同。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如今這朝堂,養的是什麼風氣,說話都不利索。”朱貴妃抱怨完,便聽身後的福嬤嬤道,“依奴才看,娘娘不必緊張,那丫鬟未必就知道全貌,以範大人的脾性,若是知道了,這會子必定已傳到了陛下耳裡。”
陛下如此鎮定,那便是事情還未到最糟糕的地步。
朱貴妃想了想,也覺得是這麼個理,眉頭一皺,又問道,“那丫鬟還沒找到?”
福嬤嬤搖頭。
碼頭上那一丟,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愣是查不出半點蛛絲馬跡,“奴才會繼續追查。”
朱貴妃煩悶得很,甩了一下手裡的帕子,便去了文王的王府。
文王被扭回來,又被關了禁閉,屋內的器件兒,沒一樣是好的,聽門前的太監說,“娘娘來了。”文王半點好臉色都沒有,一屁股坐在一軟榻上,看也不看其一眼。
橫豎在她心裡,朱家比他這個兒子還重要。
朱貴妃拿了文王喜歡吃的幾樣酒菜,進來見他這幅德行,也沒惱,隻輕輕勸說道,“母妃知道兒心裡苦”
文王一聽這話,便來了勁,“母妃既然知道,為何要讓人攔著我,將我幽禁在此?母妃可知,那朱侯爺派了死士前來,劍尖離我的脖子,不到一指”
朱貴妃怎可能不心疼。
她是既心疼,又害怕啊。
聽著文王說完,又開始流起了淚,“都怨母妃,怨母妃沒能好好護著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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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最煩的就是看到她哭,煩躁地從那軟榻上起身,衝著朱貴妃便是一句,“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是王爺,自己能管好我自己,隻要你不插手來幹涉我,我就感謝你了。”文王一想起就生氣,“要不是你,我帶回來的那兩人能跑?那侯府的丫鬟,湘雲閣的畫師,隨便一個拉出來,都夠他朱成譽死的了”
文王的話音一落,朱貴妃便愣在了那,連眼淚都忘記了往下掉。
半晌才張開嘴,問文王,“你說什麼?”
文王懶得理她。
朱貴妃不敢確定地又問了他一句,“你說湘雲閣畫師”
文王一聲冷哼,“要不是因為你,如今那畫師已經在父皇面前,將二十幾年前,那位妓子的畫像給畫出來了,父皇竟被朱侯爺蒙騙了二十幾年,將一個妓子送進了後宮為妃,也不知道如今生出了個什麼野種來,那狗東西”
“你,你給我住口。”文王還未說完,朱貴妃突地就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文王捂著臉不敢相信的看著朱貴妃,朱貴妃也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手。
十八年來,文王就是朱貴妃的心頭寶。
別說是打他,連說重話都未曾說過,舍不得訓,舍不得讓其受到半點委屈。
今兒這一巴掌,算是十八年來的頭一回。
安靜了一陣,文王先反應過來,怒目瞪了一眼朱貴妃,瘋了一樣地往外衝,“我要見父皇,我要滅了他朱家”
“文兒”
“你別碰我,你姓朱就是朱家的人,我要去告訴父皇,你們朱家人要謀害本王,本王要找到那個丫鬟和畫師,揭穿你們朱家的陰謀”
朱貴妃心肝子都要跳出來了,伸手去抓文王,不僅沒抓著,還被其一胳膊甩在了地上。
“快,快,攔住他。”眼見文王就要衝出去了,朱貴妃也顧不到自己,忙地吩咐了晴嬤嬤將其制服住,見文王那樣子,如同瘋了一般,回頭便問福嬤嬤,“藥,拿迷|藥,給他灌進去”
福嬤嬤震驚地呼出了一聲,“娘娘”
朱貴妃哪裡管得了那麼多。
隻想讓其趕緊冷靜下來。
她的兒啊,她怎麼如此命苦
範伸出宮後,去了一趟大理寺。
昨日回來,範伸便聽說了,韓焦又被強行休了沐。
還是陛下下的旨意。
隻因牽涉到了秦家的舊案,大理寺的寺正蔣大人被送去了巫山,接替其位置的是皇上親自挑選出來的一位阮大人。
見範伸回來了,阮大人將最近上任後處置的案子都交代了一遍後,極為神秘又興奮地道,“臣查出,當年秦家謀逆被抄後,衙門的人負責清點屍首時,確實有些疏漏,其中秦府的姑娘,卷宗上隻說是自己投了井,並未尋出其屍骨,前幾日臣便帶人去了一趟秦家,挖穿了井底,你猜怎麼著?”
範伸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他臉上。
阮大人唇角勾出了一道陰鸷的笑,“並未見到半點屍骨。”
“是以,朱侯爺之前那番說辭,到沒有錯,秦家確實還有一個餘孽活著,如今算起來,也有十七了”
範伸看著他,聽他說完了,才挑了一下眉目,誇道,“不錯,不虧是陛下欽點的。”
阮大人是從地方衙門裡,一步一步地爬到了京城,聽過不少大理寺卿的故事,心頭早就崇拜起了範伸,如今被誇,心頭飄了起來,恨不得將一身本事都使出來,“大人,秦家的那位餘孽,名叫秦漓,臣如今懷疑,怕是已經混進了宮中”
第75章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秦家鬧鬼, 確實是人為,但不一定就是朱澡。
他既有東西藏在了秦家,這麼多年都相安無事, 為何偏生最近就傳出了鬧鬼, 明面上瞧著他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東西不被人發現。
實際, 鬧鬼之後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處。
百姓不敢近身, 官府會查。
之後朱澡被大人當場抓獲,也不知道是說他蠢,還是被人利用。
但這其中, 明擺著就有問題。
院大人將自己心頭的疑點都告訴了範伸, “如今臣雖尚未有確切的證據, 但秦漓必定是搭上了宮中的人脈, 皇上乾武殿鬧鬼, 臣懷疑也是她”
範伸翻著那案上的卷宗,認真地聽他說完後,才突地問他,“稟報給了陛下?”
阮大人點頭,又覺得這事是他直接越過了範伸, 沒有等他回來商議,解釋道, “臣前日進宮呈了大理寺卷宗,陛下問起來, 臣便先回稟了陛下,大人覺得這事,可有疑點?”
範伸將手裡的卷宗一合, 擱到了案上, 再抬起頭來, 便看著阮大人道,“做的很好,繼續查。”
阮大人得了嘉獎,心花怒放,忙地點頭,“大人放心,臣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範伸招手,讓他出去。
待人走後,嚴二才進來關上了門,神色緊張地看了一眼範伸,“大人”
範伸從案前起身,並未有何指示,“回府。”
回長安前兩日,太子已同他來了信,信上就一句話,管不住,隻能依著她。
什麼意思,範伸明白。
秦家要翻案了
範伸回到侯府時,又到了晚上。
二月的長安,萬雪雖已融化,晚上的冷風卻依舊寒涼,東院的暖閣,隻開了小半扇門,燈火從那虛掩的門縫內溢出來,如銀月灑在了門前。
朦朧的光亮暈出了臺階之外,照在了那雙黑色筒靴上,這才隱約瞧見了靴面上的幾條金線。
春杏和晚翠守在外屋,聽到動靜抬起頭,正要喚出聲,便被範伸抬手止住。
裡屋今兒異常安靜。
往日範伸隻要一撩開珠簾,必定會聽到一聲,“夫君回來了。”
今日卻沒有。
屋外天色雖黑,如今也不過才戌時,當也不該這麼早睡。
珠簾碎碎的響聲落在了身後,範伸這才抬起頭,目光緩緩地往屋內掃了一圈,便見那人一身桃紅正安靜地坐在軟榻上出著神。
範伸提步走了過去。
燈火下,姜姝剛收了針。
今日一日,她什麼都沒做,隻縫了這麼一個荷包。
白日裡瞧著那針線歪歪扭扭,不像個樣,晚上拿在燈火下一照,倒也覺得沒有那麼拿不出手,猶豫這東西到底能不能送出來,身旁一個人影突地就罩了下來。
姜姝沒個防備,驚慌地轉過頭,範伸的臉已經湊到了她跟前,眸子垂下,盯著她手裡的荷包,低聲問她,“給我的?”
姜姝下意識地想要去藏,瞬間又反應了過來,索性豁出去了,大大方方地將那荷包,遞了過去,“夫君瞧瞧,喜歡嗎。”
範伸上回問她要的是白芍藥。
就像上一個荷包,錦藍色的綢緞打底,白色的花瓣,粉嫩的花心,每一處都勾勒的毫無瑕疵。
今日這隻
範伸將那荷包拿在手裡,對著燈火瞧了好一陣,也沒認出來眼前這一條花花綠綠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但他敢肯定,絕對不是白芍藥。
範伸眉目輕輕一擰,疑惑地問了身旁的姜姝,“新花樣?”
姜姝看他半天沒有反應,心已經涼了半截,如今再聽他一問,便知,自己當真不是繡花的料
姜姝符合地點了點頭,“嗯。”
“這什麼東西?”範伸半晌都看不出來,隻能問她。
姜姝心虛,哪裡還敢說是白芍藥。
目光跟著範伸一道落在了那荷包上瞅了起來,上好的綢緞,顏色同範伸身上的官袍一個色,都是紫色。
繡出來的絲線,以白色為主。
粉色,綠色都有。
粉的是花心,綠的是葉兒,白的是花瓣,姜姝原本所想便是如此,然幾條絲線的顏色此時已經混雜在了一起,要說是芍藥,她自己都覺得勉強。
可若不是芍藥,她也瞧不出來像什麼。
“夫君覺得呢,像什麼?”他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範伸偏過頭,看著她側過來的半張臉,那眼睫在燈火下輕輕地一眨,半帶期盼,半帶緊張,便又瞥過了頭,看了兩眼後,不太確定地問她,“蟲?”
範伸沒直接說是毛毛蟲,已經是念及她的苦勞,嘴下留情了。
姜姝嘴角一顫,頓了兩息的功夫,便平靜地道,“今日我思來想去,覺得夫君這樣的威風人物,實在不適合花花草草”
範伸沒聽明白。
他不適合花花草草,合適這條‘蟲’?
姜姝又接著,緩緩子地道,“前幾日姝兒在船上,闲著無聊,翻了一本夫君的書籍,瞧見了一句話,‘破繭成蝶’,印象尤其深刻,姝兒覺得像夫君這樣有才識的人,早晚有一日,也會像那毛毛毛蟲一樣,破繭成蝶,成為人上人”
姜姝說完,屋內一陣安靜。
範伸盯著那花花綠綠的東西,眉心一跳。
莫不是他還當真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