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看著他的笑容,不知為何,竟然有些緊張,趕緊挪了道兒,“大,大師兄。”
許是常年心態好,沒什麼事情能讓他沈頌急躁的緣故,即便是即將步入二十九的年紀,面對跟前一群年輕的弟子,也絲毫看不出老成。
清雋儒雅的臉上,反而有了青澀之年沒有的穩沉,比起在場的年輕弟子,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力。
沈頌的腳步剛上了韓夫人正堂門前的臺階,底下的一個弟子便忍不住撞了一下身旁同伴的胳膊。
“你看見了?那是大師兄?”
“看見了。”
“難怪咱們師姐追了十一年這氣勢咱們何時才能及得上”
“你要是努努力,氣勢倒是可以跟上,不過這樣貌,恐怕隻能重新投胎,回爐重造”
“可別埋汰我了,誰不知道大師兄是師父的得意弟子,咱們再努力了又如何”
話音一落,跟前的正堂內便飛出了一物,接著韓夫人的斥責聲傳了出來,“混賬東西。”
眾弟子:
沈頌及時地側身,躲過了韓夫人扔過來的那個茶盞,腳步立在屋內紋絲不動。
韓夫人,林常青,林冬都在。
餘景蕭也在。
沈頌到了門口時,韓夫人正在訓話,“平日我怎麼同你交代的,你身為師兄,不以身作則,不僅不給師弟師妹們樹立一個好榜樣,還帶頭縱火”
“師母,不,不是我縱火,是”
Advertisement
“你還有理了”
沈頌就在韓夫人的起頭上,一腳跨了進來,平靜地喚了一聲,“師父,師公。”
幾人順著話音望去,目光齊齊地落在了他身上的家服上,韓夫人最先反應過來,心頭突然竄出來的怒氣,已經不能用言語發泄出來,隻能動粗。
一聲“混賬東西”罵出來後,韓夫人心頭的怒氣多少平息了些,諷刺地看著沈頌道,“這身衣裳怎麼能配得上你大當家,大當家的也不怕丟了身段。”
沈頌恭敬地同韓夫人行了一個禮,認真地回答道,“配得上,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往日,韓夫人拿著他開刷,任憑她如何諷刺,也不見他能憋出個屁來。
今兒竟然說話了。
韓夫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滿腹的諷刺之言,正要鋪天蓋地地落在他身上,搭在椅環處的衣袖突地被身旁的林常青一扯,韓夫人不耐煩地回頭,便見林常青便同她使了個眼色,對著她,瞟了一眼正坐在那,平靜地剝著瓜子的林冬,悄悄地用口型說出了兩個字,“智取。”
吃了十幾年的虧,是人都該長記性了。
昨兒夜裡兩人就謀劃好了應對之策,不能在林冬面前欺負沈頌。
越欺負,怕她越護短。
韓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地將滿腹諷刺之詞又吞了下來,轉過頭先打發了餘景蕭,“明知故犯,下去先蹲兩日馬步。”
餘景蕭卻沒起來。
“師母”
“母親”
韓夫人詫異地看著同餘景蕭一道開口的林冬,林冬也沒虛,起身走到了餘景蕭身旁,“餘師弟的孔明燈是我買的,母親要罰,罰我便是。”
昨兒晚上那孔明燈上,寫滿了“冬”字。
林常青和韓夫人還能不知道是為何?
一旦有了先例,後面的人便會有樣學樣,蹲兩日馬步,已經是韓夫人看在今兒是林冬生辰的面子上,格外開恩了。
林冬說完,林常青便道,“沒你什麼事。”
男人追姑娘的這些爛招數,他清楚得很。
要不是事先預謀好了,一夜之間他餘景蕭能做出那麼多的燈?
餘景蕭見林冬替自個兒背了罪過,也慌了,看了一眼身旁的沈頌,脖子一梗,便對韓夫人道,“徒兒犯了家規,理應認罰,絕無怨言,可大師兄故意射中燈盞,燒了林子,既為同門,也當按家規處罰。”
餘景蕭想不明白。
他好好的放個孔明燈,怎麼就惹著他了。
昨兒夜裡,他起初也以為是自己的燈出了問題,才墜落在了林子裡,後來回屋,看到了擱在門前那隻刻著巫山印記的羽箭才明白。
大師兄這是嚴重的心裡扭曲。
不想對師姐好,也不想旁人對師姐好。
可餘景蕭怎麼也沒想到,大師兄不僅心理扭曲,還能在鐵證如山的情況下,臉部紅心不跳地否認道,“箭確實是我的,可餘師弟有何證明,就是我的。”
餘景蕭當場就被他的‘無恥’,給震愣住了。
那箭頭放在他門前,不就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嗎。
而一向以行的正坐得端而自居的巫山大當家,怎就不敢認賬了?
“我為何要射你的孔明燈。”不待餘景蕭再說出一個理由來,沈頌又出口相問。
那極為無辜的神色,看得餘景蕭腦門心直跳,“師兄為何要射我的孔明燈,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沈頌搖頭,“不清楚。”
餘景蕭自來心思單純,又是個直性子,哪裡鬥得過沈頌,“大師兄不就是看到師姐突然回了靈山,沒去找你,不理你了,你終於想起了師姐的好,心頭著急,跑來了靈山,想吃回頭草,見到我送給師姐的孔明燈,你眼紅,你嫉妒”
餘景蕭噼裡啪啦的說了一堆,屋子裡早就安靜了下來。
沈頌一個字也沒反駁。
沒承認,也沒否認。
片刻後,韓夫人一聲笑了出來,“你怕是高看他了,咱林家的大小姐沒臉沒皮,耗費青春,跟在他身後追了十幾年,她父親更是以命相逼過,也不見人家妥協,怎可能因為你那幾盞孔明燈,就突然改變了態度,覺得咱配得上他了?”
韓夫人說完,目光便深深地盯著沈頌,裡頭的一抹寒意不顯而露。
比起餘景蕭,韓夫人太了解沈頌是個什麼東西。
借著餘景蕭的一番話,先將他的路堵得死死的,說完也沒給他開口的機會,“你巫山不是忙嗎,趕緊回去吧,咱這兒不需要你來孝敬。”
若是往日,沈頌巴不得拍屁股走人。
今兒那腳跟子卻穩如泰山,充耳不聞韓夫人的一通諷刺,抬起頭,笑著看了一眼韓夫人和林常青,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道,“師母,師公,徒兒來同冬兒提親。 ”
這回沒等韓夫人動手。
林常青手裡的彎刀先出了鞘,完全忘了自個兒先前是怎麼囑咐韓夫人的。
沈頌也沒躲,任由刀鋒擦著他的胳膊而過,刀落之後,雪白的家服上,便染紅了一大片,沈頌沒吭一聲,目光也沒看林常青,而是看向了終於回過了頭,看著他的林冬。
林常青眼皮子一抽。
這麼多年,他就從來沒有遇上一個,腦子能比得上跟前這混賬東西的人。
包括他自己,如今都有些自嘆不如。
林常青不敢動了,上回就因為他劃破了沈頌的衣袍,林冬一年都沒同他說過一句話,這回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林常青愛女如命,隻能回過頭,看著自己的女兒,討好地道,“冬兒”
“師兄先回去吧。”林冬沒去看林常青,神色之間並沒有眾人想象的緊張。
沒撲上前去替沈頌包扎,也沒同以往那般去責備林常青,隻看著沈頌,輕輕地說道,“既然大師兄與我父母已經結怨至此,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害,大師兄暫時還是別來了。”
屋內的人還未從驚愕中反應過來,又聽林冬道,“該說的話,我昨兒已經同大師兄說明白了,大師兄的好意我心領了,師兄也不必覺得自責,是我自己想明白了,不該再糾纏著師兄。”
“大師兄懂醫,胳膊上的傷並不嚴重,呆會兒我讓弟子送些藥材給師兄,師兄自己處理了就好,今兒是我生辰,我還有事要忙,還請大師兄贖師妹不能前去相送。”
作者有話要說: 躍躍子還是決定把這個番外好好的寫完,不趕進度了,寫完這個就不寫其他的了,就完結了哈,大概還有兩萬多字,在下個月六號之前完成。感謝在2021-08-29 13:55:47~2021-08-30 15:53: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魚目 2個;ax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51655202、k 20瓶;噫翳 15瓶;cky糖果 14瓶;溫柔似雨 10瓶;慘綠少年 6瓶;呱、咚咚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57章 第 157 章
沈頌林冬9
林冬看著沈頌, 面色平靜地說完,言語裡的冷靜,如同變了一個人, 再也沒有了往日相纏著他時的撒嬌和示好。
看著沈頌的那雙清透的眸子裡,坦蕩磊落, 也沒有了半絲糾纏。
沈頌輕輕地看著她,林冬彎唇一笑, 走了出去, “師兄,失陪了。”
林冬的腳步跨過門檻, 下了門前的臺階, 步入了堂前看熱鬧的弟子之中,屋內幾人這才慢慢的回過神來。
餘景蕭忙對對著林常青和韓夫人鞠了一個躬, 也忘記了要找沈頌算賬, 轉身便跟著林冬, 追了上去。
韓夫人壓根兒沒去留意餘景蕭,意識到適才發生的一切, 並非是夢之後, 嘴角的笑容, 不自覺地暈開,就差一巴掌落在桌上,拍案叫絕。
祖宗保佑。
她靈山唯一的大小姐,總算是有了自己該有的骨氣。
十幾年來,韓夫人頭一回揚起了高不可攀的下顎, 對著沈頌一眼橫掃了過去,“聽明白了?”
沈頌立在那,一直沒動。
眸子的餘光看著林冬從他身旁毫無留戀地經過, 臉上那雷打不動的沉穩,微不可察地有了一瞬的裂痕。
過往十幾栽。
天冷了,她怕他凍著。
天熱了,她怕他曬著。
每回去一趟巫山,她都要替他的手塗上一層凝膏,怕他的手起了繭子。
別說是如今的一記刀傷,當初他的手腕被田野裡的野草劃破了一道口子,她都曾興師動眾地給他塗抹了藥膏,用白沙包扎好。
對上他的不耐煩,她也沒惱,隻抬頭笑著道,“我喜歡的人,我不心疼,誰心疼。”
十幾年無微不至的關懷,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覺得有些多餘。
但日子一長,養成了習慣了,便難以戒掉。
沈頌明顯的有些不適應。
試想換做誰,前一刻對你呵護有加,下一刻突然冷漠地同你撇開了關系,都會有些不適。
既然她當真放下了,自己也沒有必要再堅持。
沈頌沒有去回答韓夫人的話,抬起了受傷的胳膊拱手道,“今兒既是師妹的生辰,徒兒便不該在此時辭行,徒兒先去養傷。”
沒再堅持提親,也沒說要走。
沈頌沒等韓夫人和林常青表態,說完便退了下去。
林冬在前,餘景蕭緊緊地跟上,沈頌掛了彩走在最後,三人似是排著隊從那臺階上前後腳下來,底下的弟子個個都瞪大了眼睛,想從三人的神色之中揣測出來,到底誰贏誰輸。
阿吉跟在沈頌身後,臉色不太自然,他很想同主子說,要不就算了吧。
誰都不待見,住著也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