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掩去眼底的驚艷,目光略過宋楓眠定定地與不遠處面色慘白的周舒瓷對視,譏諷道:「怎麼,現在知道怕了?跟餘疆在床上茍且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會有今天呢?」
我是不會背後捅刀子,有事一般當面直接上,省得搞得好像我在潑她臟水似的。
這麼多年,她還是不懂我。
「不,我沒有,小漁你怎麼可以冤枉我!」周舒瓷眼睛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語氣滿滿的全都是委屈和訝然。
裝的倒是很像那麼一回事。
我也不跟她廢話,直接拿出手機來晃了晃,「需要我放錄音嗎?」
她紅著眼眶死死地瞪著我手裏的手機,到底是沒再敢說話。
6
半個小時後,我陪著宋楓眠去了社區醫院。
倒不是因為打架,而是他吃的太辣過敏了。
我坐在他的右手邊,看著透明的液體從膠管中緩緩滴下,再通過細細的針頭自手背流入他體內。心情百感交集。
之前怎麼沒發現宋楓眠是這麼仗義的人。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能吃太辣。」
宋楓眠靠著椅背,頭微微後仰,神色帶著幾分隱晦的落寞,「你不是調查過我嗎?大二那年。」
我尷尬地用腳趾摳了摳地,沒有接話。
宋楓眠當初是 A 大民選校草,追求者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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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站在神壇上的人物本來跟我這種籍籍無名的小卒並不會產生交集,奈何周舒瓷對他上了心。
她臉皮薄,便央著我去幫她打探消息。
打探到最後,開始有風言風語傳我在追宋楓眠。
甚至連給我提供情報的宋楓眠的室友都在慫恿我告白,不得已,我才跟他室友交代了實情。
宋楓眠合上雙眼,長長的睫毛在燈光的照射下,在下眼瞼處落下一小片暗影。鼻樑高挺,唇角自然上翹,下頜線清晰流暢,看側顏更顯五官的立體俊美。
就在我以為他睡著了時,他又緩緩開口道:「吃飯的時候你說在一起,是為了報復嗎?」
他的聲音放得很低,有些許的沙啞。不知怎的,我竟然覺得此刻的他很憂鬱。
面對這樣的宋楓眠,我沒有辦法撒謊。
「是。」
我說完這個字後,宋楓眠突然笑了,隻是那聲笑太過悲涼,讓一旁聽著的我心不經意刺痛了一下。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眼底有我看不懂的情緒在流淌。
他說:「殺人誅心,江漁,你真的挺狠的。」
我咬著下唇,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做辯駁,也無從辯駁。
宋楓眠應該對我很失望吧。知道周舒瓷喜歡他,就想用他報復回去。
我覺得我可能不是狠,是惡毒了。
可是,被背叛真的很痛啊。
7
「錄音刪了吧,」宋楓眠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掙扎過後的屈服,「我答應你。」
是為了周舒瓷嗎?
我想他應該也是喜歡周舒瓷的吧。畢竟追了五年,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
我微微歪了下頭,用餘光覷他。相識多年,這是我第一次在宋楓眠那張向來冷冰冰的臉上看到能稱之為難過的神情。
心臟像被貓用利爪撓了一下,絲絲拉拉地疼,還往外冒著黏稠的血泡。
「答應我什麼?」我裝作不懂,問道。
宋楓眠沒有立馬回答,隻是用那雙桃花眼專注地看著我。
他眼睛生得極好,認真地注視一個人時仿佛盛滿了深情。
當年的周舒瓷不就因為一個對視傾倒在他滿目的瀲灩情深下了嗎?
這桃花眼啊,慣來最會騙人了。
過了幾分鐘,他才緊繃著下頜緩緩地說出那三個字,「在一起。」
我抿著唇笑,手卻攥緊了椅子的邊沿,我聽到自己說:「好啊,在一起。」
既然周舒瓷能紮我一刀,我用同樣的方式還回去總不過分吧。
我又問他:「那我刪掉錄音後你要分手怎麼辦?」
「不分,」他回答得很堅定,末了又跟了句,「你也別想分。」
估計也是被刺激狠了才說出這樣的話。
就像我瘋狂地想報復那對野鴛鴦,他應該有著跟我一樣的想法吧。
我竟生出一種同是天涯被綠人的共情來。
拿出手機假模假樣地刪了幾張照片,我點開微信找到周舒瓷開始劈裏啪啦地打字,「我和宋楓眠在一起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的條件是我刪掉錄音。哈哈哈哈哈,周舒瓷,他為了你的名聲這種要求都能答應,你開不開心。」
「把自己搞臟後發現舔了五年的男人心裏可能有你,這感覺爽不爽!」
我不知道她爽不爽,反正我是挺爽的。
周舒瓷立馬彈了個語音過來,我掛斷又給她打了一句,「其實我壓根沒有錄音,你說你怎麼就那麼不頂詐呢。」
發送成功後,我立馬把她拉進了黑名單。
我啊,從來不是別人紮我一刀我還能笑著原諒的「聖母」。
最難受的不是努力過卻看不到希望,而是在放棄之後知曉,成功就在下一秒。
就像去挖埋在地裏的金子,挖了很久很久卻沒有挖到。你雖然難過,但很快就會釋懷,因為你會想可能是自己選擇錯誤。
但這時要是有個人接過了你手裏的鏟子,隻輕輕一鏟,便挖出了金礦。往後餘生,這件事便會成為你的心頭刺。
8
沒過多久,宋楓眠的電話響了。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周舒瓷。
我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繼續盯著腳尖發呆。因為離得近,清楚地能聽到那端歇斯底裡的哭喊。
周舒瓷在不停哀求,不停地道歉。她說:「楓眠,原諒我好不好,我昨天晚上喝多了,是餘疆,餘疆他強迫我的!」
她還說:「江漁沒有錄音,她騙你的,不要跟她在一起,求你,求你……」
我聽到她的哭聲忍不住地咧著嘴笑了。笑著笑著,眼淚一滴又一滴地砸到光滑的地板上。
我是得有多瞎啊,跟這種人做了二十多年的姐妹!
很快,宋楓眠打斷了她,「抱歉,你以後不要再打給我了,她會不高興的。」
說完,他立馬掛斷了電話,順手拉黑後把手機塞進兜裏。
夜晚的社區醫院很安靜,安靜得隻有墻上時鐘轉動的嘀嗒聲和我的啜泣聲。
許久,宋楓眠才又說話,聲音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別哭。」
我抬起頭跟他對視,玩笑似的嗆道:「幹嘛,你心疼啊!」
他抿著唇,隔了幾秒才回我,「醜。」
是啊,宋楓眠怎麼可能會心疼,他喜歡的那個人又不是我。
不過,這人也真是夠直的,醜就醜嘛,幹嘛要說出來!
剛冒出來的那點被綠共情頓時煙消雲散。
9
直到點滴掛完,我沒再和宋楓眠說一句話。
而宋楓眠又是那種沉默寡言的性子,我不說話他自然也不會主動跟我搭話。
從醫院出來已經十一點多了。
我踢著地上的小石頭,考慮要不要去酒店開個房。
說實話,我現在想到回去還要繼續面對周舒瓷就犯惡心。
她現在應該也不想見到我吧,畢竟我在她背叛我後搶走了她心尖尖上的宋楓眠。
相識相伴二十餘載,我們終是走向了彼此憎惡怨恨。
身後,宋楓眠又一次勾住了我的衛衣帽,輕輕拽了拽。
「回去嗎?」他問我。
聲音溫溫潤潤的,很是好聽。
我搖搖頭,老實回答:「不想。」
「去我那兒?」
暖色的路燈下,氣氛被烘託得有些許曖昧,宋楓眠板著的俊臉飄上一抹淺粉。如同盛開的垂絲海棠,搖曳著萬般風情。
美人含羞,即便我不是顏控,也有一剎那心跳亂了一下。
我想都不想就拒絕了,雖然目前我和他名義上是戀愛關系,但其中緣由都心知肚明。
我們之間,沒有愛情。隻是彼此報復背叛者的棋子罷了。登堂入室,終究是不合適的。
宋楓眠也不強求,隻微微蹙著眉問我:「那你今晚住哪?」
「酒店吧。」
10
結果到了酒店因為沒帶身份證,開不了房間。我隻能跟著宋楓眠去他家。
夜色下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並肩走了一段路程後,宋楓眠出聲打破了沉默,「你說的錄音,是假的?」
「嗯。」
當時看到餘疆和周舒瓷赤條條地糾纏在一起時,我的大腦是一片空白的,哪裡還曉得應該去錄個音或者拍幾張保留證據。
我停下腳步,抬頭仰視他,「所以你打算分手了嗎?」
宋楓眠一張過分好看的俊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說話時聲音有些許暴躁。
「我說過,我不會分,你也別想分。
以後『分手』這兩個字就不要再提了。」
淺褐色的瞳孔清晰地映著我的身影,給人一種滿心滿眼都是我的錯覺。
如若不是發現他喜歡的是周舒瓷,我可能真會誤以為他對我有想法。
突然就覺得很累很累。
我移開視線望向不遠處高聳的寫字樓,喃喃地說道:「我想回家了。」
回我長大的那個小縣城。
比起報復,我現在更需要的是療傷。總不能為了兩個不值得的人讓自己變得可憎吧。
宋楓眠陪我回出租屋取身份證,我索性把所有物品全都打包裝好交給他代為保管。
已經鬧到了這個地步,在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已然不可能了,那就讓我當那個離開的吧。
周舒瓷不知道去了哪裡,直到我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完都沒有回來。
也好,以我們現在的關系,已經沒有了好好道個別的必要。
拎著行李走到門口,最後環顧了一下住了兩年的地方,胸口還是鈍鈍的疼。
深吸一口氣,我努力擠出一個笑臉,沖宋楓眠輕聲道:「走吧。」
11
宋楓眠送我去了車站,我沒有讓他陪我進候車室。
就算我們之間算不上熟悉,離別終究是傷感的。
至於那句在一起,不過是被怒火沖昏頭腦的鬧劇罷了,當不得真。鬧劇落幕,也無需特意再去說上一句分手。
臨過安檢前,我和宋楓眠道別。
他突然伸手將我擁入懷中,在我耳畔喃喃地說了句,「早點回來。」
說完,不待我反應立馬放開了我。
我沖他笑了笑,沒答應也沒拒絕。我不知道如何跟他開口說,這座城市,我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當初留在這兒是因為餘疆和周舒瓷,而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
到家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
我媽正在廚房做飯,聽到門響從廚房探出頭。見到拎著行李箱的我後很驚訝,
「囡囡,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鼻頭一酸,扔下箱子我沖過去抱著她開始邊哭邊訴苦:「餘疆和周舒瓷上床了,媽,我好難受。」
真的很難受很難受。